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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坚夫妻 默认卷 第十三章 财字头上几把刀

一朵花儿败,就有一朵花儿开。当伍宝和黄小尊的婚姻踉踉跄跄举起白旗时,梁蔻蔻和林依木这对90后小情侣的感情迎来了桃花朵朵开的灿烂时光。在医院里,他们互帮互助、眉目传情,下班之后,他们抓紧时间上进修班、完成学习任务、偶尔看场电影、吃个路边摊儿,他们谈情说爱的地方更多是在地铁里、公交车上、微信里。林依木带着梁蔻蔻回了家,为了不给梁蔻蔻带来过重的心理负担,他向父母介绍梁蔻蔻是自己的同事。林家父母是过来人,一目了然他们的关系,却不戳破。梁蔻蔻在林依木那个简陋、狭小却舒服自在的家里感受了在自己家从未感受到的东西,亲情的温暖,家人之间的关切,以及一个家应该有的凝聚力。林家父母的确是各有病痛,但长期与病魔斗智斗勇的经历,反倒让他们平添了乐观、豁达、通透的人生感悟,与梁蔻蔻那对虽然体健貌端却一肚子心事、心病的父母一比较,与她那个虽然物质条件优渥却各自为营、为政的家庭一比较,林家父母反倒是丢椟得珠、小失大得的生活赢家。

梁蔻蔻喜欢吃林妈妈做的家常菜,喜欢看林爸爸无时不刻宠溺林妈妈,喜欢陪着林依木给林妈妈量血压、测心率,给林爸爸测血糖,督促他运动,监督他的饮食,每晚检查他足部皮肤颜色,有无水疤、破损,发现异常及时处理。梁蔻蔻觉得,她与林依木这样的爱情不绚烂不轰烈,但更容易细水长流吧,直到有一天,林依木老成了林爸爸,她老成了林妈妈,她还是他手心里的宝。

在林依木潜移默化地影响下,梁蔻蔻对梁天佑以及余芳一家人的态度也慢慢改观过来。梁蔻蔻鼓足勇气敲开表姐家门,扑进爷爷怀抱,向他忏悔求他原谅。她主动向表姐请缨,带爷爷去医院做康复训练、理疗的事就交给她和林依木了。在梁蔻蔻的促动下,余芳单独见了林依木两次,对他印象不错。一次,梁蔻蔻和林依木送做完理疗的爷爷回家,余芳挽留林依木共进晚餐,文根英特意加了几个硬菜,伍家平拿出了珍藏的茅台酒,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聊着。梁蔻蔻突然拉起林依木,俩人毕恭毕敬向一桌人鞠躬90度,一脸恳切地求大家支持他们的恋情。梁天佑冲大家暗暗使了个眼色,伍家平第一个拍桌子反对,余芳紧跟着一口一个不同意,文根英摇头表态,梁天佑反应最激烈,左一个你俩不合适,右一个你俩不般配,唯有乐乐举双手赞同。林依木急出了一头汗,结结巴巴表示自己会努力会加油,梁蔻蔻急出了两眼泪,不停央求不停保证。

梁天佑看看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折腾得差不多了,也籍此试探出了他们的心意。老爷子瞬间“变脸”,从“冰块脸”变成了“向日葵”脸,笑哈哈让未来的孙女婿给自己斟酒,满桌人计谋得逞地开怀大笑,两个小家伙这才还过魂来,梁蔻蔻破涕为笑一头扎进表姐怀里,林依木给爷爷斟满酒,伍家平示意他一起干杯。一两的酒杯,五十多度的烈性白酒,压根不会喝酒的林依木一口闷了,即是压惊也是自贺,这杯酒不辣,有点甜!

在余芳和梁天佑的鼓励下,梁蔻蔻鼓起勇气带着林依木正式登门拜见父母。她以为,经过上次自己差点被唐璜骗色的教训,再小市民、势力眼儿的父母也会幡然悔悟,以女儿的终身幸福为重。梁蔻蔻生怕她一开口提这件事就遭到老妈一口回绝,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一个招呼不打趁晚饭时间带着林依木直接进家门,当林依木放下手里隆重但不奢华的见面礼时,她开门见山跟父母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林依木,我的男朋友!

闻听女儿如同宣战般宣布她的真命天子,饭桌前的梁山和潘爱莲面色一沉,迅速交换了个眼色。潘爱莲作为梁家官方发言人,查户籍般冲林依木开审:“你是正式医生么?一个月工资多少?你也是独生子女吧,你家有几套房?面积多大?是小产权还是大产权?你爸妈是工薪族还是做生意的?存款多少?外债多少?有社保么……”梁蔻蔻听不下去了,意欲上前阻拦,被梁山一把拦过去:“你走过夜道还不怕黑么?他要是第二个唐璜怎么办?他要比唐璜还唐璜你怎么办?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你给我老实呆一边儿去!”林依木冲梁蔻蔻镇定一笑,这笑的意思是该来的我们逃也逃不掉,既来之则安之吧。林依木硬着头皮一一回答潘爱莲的提问,他的如实回答让潘爱莲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林依木的回答没有一个能符合她的择婿要求。当林依木说到他父母的健康状况时,潘爱莲一摆手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别说了,你每说一句就等于是往我胸口插上一把尖刀!蔻蔻是被我们当成公主一样给宠大的,我们怎么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公主送到你们家去当干粗活的使唤丫头?!你除了这张脸以外浑身上下没有一样能配得上我们蔻蔻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我们家找女婿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一条,他要比我们更加疼爱蔻蔻,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物质享受,让她当一辈子的小公主!”梁山打断老婆的话:“他一穷小子,自己都没享过什么清福,哪有本事让咱蔻蔻享福,甭跟他废话,打发他走人。”他转而对林依木不耐烦地说:“小子,叔叔最后送你一句话,你要真为了蔻蔻好,以后就别再骚扰她,你俩不是一路人,勉强走到一起早晚积怨成恨,好走,不送。”

任凭林依木怎么解释他和梁蔻蔻是真爱,怎么保证他会努力给她幸福,怎么恳求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潘爱莲和梁山均不为所动。急躁的梁山起身推搡着林依木向门口走去,林依木勉强挣扎但却不敢使强力,梁蔻蔻急红了眼睛:“爸,妈,你们怎么这么市侩这么见钱眼开?如果林依木有个腰缠万贯的亲爸,或者他自己有家私人医院,即便他秃顶、镶金牙、离过三次婚、比我大二十岁,你们也会象迎财神爷一样对他百依百顺的,林依木从头到脚什么都不差,就差了一点钱,可我要嫁的是人,不是人民币啊!”梁蔻蔻边说边扯梁山的衣袖,阻止他对林依木的无礼举动。梁山冲女儿怒吼:“你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哪里懂得生活的艰苦?我告诉你,让你跟着他吃上三个月的泡面就榨菜,什么爱情什么痴心都烟消云散了,爱情本来就是吃了一肚子鲍鱼拿来消食解腻的东西,这小子连鲍鱼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哪配谈情说爱,有这功夫他还是赶紧赚钱填饱肚子吧。”潘爱莲语出讥讽:“蔻蔻爸啊,你也是个没受过苦的大爷,现在泡面多少钱一碗啊,加蛋加火腿肠的更贵,咱闺女跟着他能顿顿吃上泡面我就念佛了,只怕顿顿是清粥小菜涮肠子罢了!”

林依木不卑不亢还击道:“叔叔,阿姨,我们家的生活条件是比你家差一些,但我该受的教育一点没拉,该懂的做人道理一条不少,我是靠奖学金、靠勤工俭学完成的学业,我现在的确是个实习期医生,但我不偷不抢有正当职业有光明的前程,我觉得配蔻蔻一点不寒碜!我爸妈的退休金除去医药费是只够生活支出的,可能不及阿姨打一天麻将的进项,不及叔叔做一单生意的盈利,可我们家的每一餐饭都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不然我也长不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头。我们家地方小,所以容不下吵吵闹闹,父母健康状况不好,大家都格外珍惜与家人共处的每一天每一刻。如果用钱作为衡量一个家庭是否幸福的唯一标准,我们家是不及格,如果用除了钱之外的任何条件来衡量,我们家都要比这个家庭幸福得多!”梁山瞠目结舌却无力反击。林依木向梁蔻蔻父母鞠躬致意,平静的出门离去。

梁蔻蔻拔脚欲追,被潘爱莲一把拖住:“追什么追,你们俩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他走他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梁蔻蔻反唇相讥:“妈,你也是为人父母的,居然还嫌弃别人的父母?如果有一天,你和我爸躺在床上不会动了,大小便不能自理,吃饭靠输液,一天的医药费比普通人家一个月的饭钱还贵,到那个时候,我的土豪丈夫、我的财主公公、我的大款婆婆一起命令我跟这个家一刀两断不相往来,我是不是得像你现在这样态度坚决翻脸走人啊?妈,您教教我该怎么做,免得到时候您骂我是白眼狼,我回骂您是没有白眼狼父母哪来的白眼狼闺女!”潘爱莲气炸了肺,血往脑门涌,抬手狠狠给了亲闺女一巴掌!梁蔻蔻捂着滚烫的腮帮子,没哭,惨笑道:“妈,这是你第一次打我,你比我更疼吧?你应该早点打醒我,让我少走点弯路、少犯点混,我向你们保证,我真的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一定会活得比你们明白、坦荡、幸福!”梁蔻蔻撂下这句话,奋力挣脱潘爱莲的拉扯,冲出家门,追逐属于她的爱情和幸福去了。

一个多月下来,父母对林依木的态度决绝始终没有转圜余地,梁蔻蔻对父母丧失信心和眷恋,没多久她就以方便工作和夜校学习为由,并搬出护士长当说客,搬到了医院职工宿舍。潘爱莲早就后悔打梁蔻蔻那一巴掌,多次挽留无效,为了闺女的工作前程,为了闺女住宿舍后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个钟头的懒觉,她勉强应允。梁蔻蔻勤恳工作,除了周六回家完成向父母请安的任务,其余空闲时间不是在表姐家蹭吃蹭喝陪伴爷爷,就是跟着林依木回林家感受家庭温暖。

梁蔻蔻这一搬走就像摘掉了潘爱莲的心尖尖,梁山天天早出晚归甚至酗酒不归,他的每一单生意都是赔本买卖,不但不往家里拿钱,反倒把家里的积蓄挥霍掉不少。潘爱莲让梁山为闺女受辱一事找唐璜算账讨还公道,梁山按潘爱莲给的地址去找了唐璜两次,酒店包房早已退房,他所说的公司地址是假的,此事只能不了了之。潘爱莲恨得牙痒痒,也是无计可施,她对一心展翅高飞、越来越不听话的闺女感到失望,对既守不住人也见不到钱的老公感到绝望。她每天就是约着一群麻友混迹各个牌场,过着黑白颠倒的散乱生活,凭借多年练就出来的娴熟牌技,赚了零花钱,也打发了时间,混一天少两晌。

这天晚上吃罢晚饭,潘爱莲应“三缺一”之约来到一麻友家里准备牌桌夜战。最后到场的一麻友带了个朋友过来玩,他们一进门,眼尖的潘爱莲冲上去朝着麻友那朋友的四方大脸就开挠,等众人拉开他们时,“四方大脸”的脸上已经添了几道血淋漓的鲜艳挠痕。潘爱莲冲“四方大脸”破口大骂:“王八蛋!老天有眼可让我逮着你了,今天我要不亲手把你给废喽,我就不姓潘!”“四方大脸”正是久未露面的唐璜!众人起先以为唐总欠了潘爱莲麻将钱,纷纷劝说,等潘爱莲说出来龙去脉后,一麻友啐了唐璜一口,另一麻友朝他补了一脚。潘爱莲给梁山打电话,要他带人过来结结实实收拾唐璜,唐璜闻言双膝下跪,挤出满脸可怜相连声求饶。他口口声声称自己的确是真心喜欢梁蔻蔻,也是有意要娶她,那天是他一见佳人抑制不住男人的欲望冲动,犯了任何一个成功男人都会犯的错。他早就想去梁家登门认错,认打认罚,只要潘爱莲夫妇说一个赔偿款数额,他绝不二话双手奉上。说话间,唐璜掏出身上所有现金,大概有万把块钱双手捧到潘爱莲面前,潘爱莲别过头去不理睬、不接受、不拒绝,一麻友接过来塞给潘爱莲:“想想咱闺女的损失,不要白不要,拿着,这才是个零头!”

唐璜看着潘爱莲接过钱,并没有摔他一脸,情知事情有转机,松了口气,接着娓娓道来。唐璜称他向潘爱莲、梁蔻蔻隐瞒自己的婚史,一是怕她们因此嫌弃他拒绝他,二是他的确早已与老婆分居,正在办理离婚手续。老婆在外有姘头,她们合伙意图在离婚一事上大做文章霸占他公司和资产,他为了多年打拼积累下的资产不被那对贼公贼婆侵吞,不得已将公司关门转为地下贸易,酒店包房退房改为流动性上门谈生意。他近期已经委托私人侦探拿到老婆的不轨证据,正与老婆交涉离婚条件中。只要办妥了离婚,他就大大方方去梁家拜见家长,正式向梁蔻蔻求婚,聘礼六位数,婚后他就把梁蔻蔻名字加为公司法人,他的,就是蔻蔻的,蔻蔻的,还是蔻蔻的。

唐璜不仅巧舌如簧,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掏出手机点开他与老婆的离婚协议书、他公司的资质文件等拍摄图片,点开信用卡账户余额,请潘爱莲一一过目。几个麻友围过来仔细端详,有人低声劝潘爱莲把闺女嫁不嫁给这个唐总姑且再议,但到手的肥鱼不能让他白白漏网了,冲这信用卡余额七位数,冲这公司注册资金上千万,就必须给唐总一个台阶下,陪着他好好玩,争取让潘爱莲玩成潘总,玩出百万、千万身家来。麻友的心思其实正是潘爱莲的心思,她没全信唐璜的话,但也没有完全不信。她没想好宝贝闺女的终身幸福是否能依靠这个唐总,但她想好了一件事,暴揍他一顿太便宜他了,这一万块赎罪钱只是个开始,为了女儿更为了她自己,她要从他身上获得更多赔偿,他欠她们娘俩的,他必须加倍偿还!

一个多小时后,梁山带着滔滔人马呼啸而来,磨刀霍霍要为闺女一雪前耻讨还公道时,看见潘爱莲与唐璜等人围坐喝茶笑谈如风,他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地板上了。潘爱莲带着梁山进里屋嘀嘀咕咕了一会儿,等他们达成统一战线出来时,唐璜已经殷勤订好星级饭店的豪华包间,点了一个5888的套餐,向未来岳父岳母大人设宴赔罪了!这一顿饭吃下来,酒足饭饱的梁山与唐璜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潘爱莲抱着手机里的计算器不停演算,接下来她与唐璜合作的一笔几十倍暴利的生意要投入多少、获利多少,年底她要举家欧洲奢华游,逛吃逛吃外加买买买到手软……

本就长了个算盘珠子脑袋的梁山和潘爱莲,在唐璜的引(洗)荐(脑)下,加入了一个名为“富康国际”的公司(其实就是“老鼠会”),公司号称是欧洲一个高端养老全线产品集团公司的子公司,有雄厚资金和实力财团支持,目前刚刚进军内地市场,力求三年内让第一批加盟商家个个成为亿万富豪,达不到这个基数,公司全额退赔加盟商户的进货、运营款。梁山和潘爱莲研究了公司的各项资质材料和证件的复印件,验看了公司各项产品实物和功能简介,翻阅了唐璜等加盟商户的进货、销售以及提成账面记录,这对夫妻在心里飞快打起小九九,喜滋滋地认定这下他们总算是掉进钱眼里了。

梁山夫妇听了几场唐璜上线、上线的上线的几位高端会员的成功事迹演讲,参加了一期专业培训。讲师口沫横飞地告诉大家,李嘉诚已经从房地产全身而退,把大部分资金转投到高端养老保健项目,马云和王健林也大举杀入养老产业市场,积极筹建养老保健食品、器械、社区、医疗等一条龙商业链。讲师列举出这些商界大咖时,一副昨晚刚与他们共进过晚餐、上星期才与他们打过一场高尔夫的权威神态,台下学员打了鸡血般群情激奋,一副下一个李嘉诚、马云、王健林非我莫属的胸有成竹。唐璜给潘爱莲献计献策,他们所在的小区属于购买力坚挺的中档小区,小区内中老年业主及家属都是他们可发展的客户群,光这一个市场攻克下来就够他们赚大发的了,巩固了这一个市场之后,再向亲朋好友的小区地毯式传播,三年内他们指定收入过亿!潘爱莲还是没完全开窍,做生意头三脚难踢,她该从哪儿打开缺口?唐璜一句点醒了她,她可以把参加过的专业培训会换个名目照搬到他们小区,她公公是个离休老干部,多好的一个现身说法的典型对象啊,只要她告诉大家她公公就是这个产品的忠实食用者,因此而百病全消、重获健康,何愁大家不蜂拥而上抢购产品啊!潘爱莲的眼睛“咻”地燃起小火花,对啊,现如今的老年人最渴望的就是健康,只要让他们相信产品的健康功效,老年人的钱最容易赚!唐璜舔着脸多问了一句:“那个,潘总,不,岳母大人,我什么时候能请蔻蔻赏脸吃个饭,我好负荆请罪跟她解释清楚这个误会?”潘爱莲脸一耷拉:“真不知道那臭小子给她施了什么妖术邪法,现在连我见她都得提前三天预约,你慢慢排队等着吧!”

梁山夫妇麻溜儿地与“富康国际”签约、提钱进货、成为唐璜的下线,梁山那个从前象杂货铺的小公司内现在堆满了各种老年营养液、保健食品以及保健仪器,从前那些零售小贩们接到消息来围观看热闹的多,批发提货的少,业绩一直平平。潘爱莲明白,万事俱备只欠梁天佑这股东风,必须请老爷子出山!

请梁天佑出山这出戏的总策划、总导演均为潘爱莲,女一号还是潘爱莲,梁山只捞了个男一号当当,他负责拎着几大盒子自己店里的保健、营养品,乖乖跟在潘爱莲屁股后头,潘爱莲嘱咐他待会儿到了外甥女余芳家要多笑、少说话,看她脸色行事。潘爱莲很精明,第一次主动登门选了个余芳和伍家平均不在家的工作日,文根英一直对这对市侩夫妇不感冒,开门迎客后拿一张冷脸应对他们的谄媚笑脸,他们说十句她答一句,算是大大方方摆明了冷淡态度。梁山脸上有点挂不住笑了,潘爱莲一声低咳,梁山直奔阳台上晒暖的梁天佑嘘寒问暖、大献殷勤去了。梁天佑的态度比文根英那张冷脸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段时日多亏了文根英的周到照顾和陪伴,梁天佑的健康状况好转了不少,记忆力清晰的时候明显比混沌的时候多且长,念报等一些认读、感统训练帮助他恢复了日常会话能力、身体协调能力,以及情绪方面的稳定。梁山夫妇的光临寒舍,若在两个月前会是一个恶性刺激,而现在对他来说,只是平淡湖面上掠过的一颗小石子,至多一圈涟漪回应罢了。对于梁山和潘爱莲假惺惺的关心问切,以及几大盒保健营养品的孝心表示,梁天佑只是不喜、不悲、不惊、不怒地淡然接受,陪他们略坐了坐就打着哈欠回屋小睡了。梁山夫妇灰头土脸撤退,这在潘爱莲的意料之中,扔掉多年的石头捡回来揣到胸口捂上半天还未必能焐热呢,何况是被他们清理出家门n年的洞悉世事的亲爸?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一次两次、三次……潘爱莲和梁山的登门请安次数越来越频繁,文老太的孤独症才痊愈不久就因此添了心悸、心慌的毛病,只要一听到潘爱莲那魔性的笑声在家里响起,一看到梁山拿这里当自己家的任意妄为,她就心悸不安,胸闷不舒,头晕目眩,失眠到后半夜。家里地方本来就小,只要梁山夫妇热热闹闹一登门,根本放不下乐乐的一张安静课桌!累了一天的余芳和伍家平不但没法儿休息,还得勉强应付舅舅和舅妈的侃大山吹牛,对他们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两次伍家平实在是加班累坏了,一瞅梁山两口子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跑到附近的网吧戴上耳机眯觉去了。不仅如此,潘爱莲凭借她那三春不烂之舌,成功向余芳家的左右邻居以及小区内好几户人家兜售出去了他们代理的保健营养品,有人吃了后反应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吃嘛嘛香,有人吃了之后把几年不再犯的老胃病给招惹出来,还有个别老年人吃了这个之后原有病情反复和加重的,总之服用效果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潘爱莲能说会道一一化解,变着法儿地继续推销产品。

月底,潘爱莲独自一人笑脸盈盈登门,进门就恭贺梁天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梁天佑和文根英摸不着北,余芳不咸不淡提醒她,距离姥爷的七十三岁寿辰还有近两个月呢!潘爱莲丁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老爷子一个多月后的农历生日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在家过,这个阳历生日一定要隆重热闹地敞开了过!”伍家平查阅着手机上的日历撂下一句:“姥爷从来没过过阳历生日,再说了,就是阳历生日也还有小半个月呢!”潘爱莲脸都没红一下:“你们年纪小不懂这些老规矩,我不怪你们,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老爷子这个七十三岁寿诞不能不过,也不能隆重的在正日子里过,就得提前热闹庆祝,这叫讨喜避灾,梁山为了筹备这个寿宴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日子定在这周日,饭店和菜单都定好了,你们不仅全家到齐,家平你得叫上伍宝他们两口子和公婆,余芳和家平你们的同事、好友也得叫上,喜帖我这就当场写,份子钱不拘多少大家随意,咱们就为了老爷子图一个吉庆热闹!”

余芳和伍家平还是搞不明白舅舅、舅妈这两口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想拒绝苦于找不出个借口来,一时冷场。一直在餐厅练习写毛笔字的梁天佑搁笔走过来,一口答应潘爱莲:“蔻蔻她妈,谢谢你为我这个老头子费心了,生日那天一早你们过来接我,儿子、儿媳为我准备的这杯寿酒我一定得喝个高兴、痛快!”潘爱莲得了梁天佑这句话,心里那个爽歪歪啊,梁山已经跟酒店经理定好了五桌酒席,周日这天是酒店店庆日,包桌宴席一律六折。除此之外,梁山约好了全体下线客户和一些中老年积极购买者一起赴宴,进行新产品试吃、试用体验,让梁天佑不明所以的就为他的新产品代言做宣传,把这场寿宴变成他的新产品推广成交会,唐璜承诺,只要新产品购买量达标,这场“寿宴”混搭新产品推广会的开销费用公司财务可以报销一半。这种一举数得的赚钱美事,潘爱莲怎能错过?

周日,寿宴。梁山上午十点多驾车到余芳家来接老爸梁天佑,余芳从昨晚开始就肩部酸胀、左臂发沉抬不起来,疼得直到后半夜才睡安稳了,她料想是周五在单位盘点库存累着了,用维c泡腾片泡水喝,肩头贴了膏药,外加一条披肩。余芳担心姥爷的起居照料问题,就提前举家出发,一起早早到了酒店。

刚到酒店门口,余芳和全家人就被眼前这虚张声势的牌场给惊到了:酒店门口摆了两排花里胡哨的大花篮,花篮条幅上皆是这个总那个总的振振贺词。酒店门头扯起一条鲜红横幅,上书金粉大字“恭贺富康新产品隆重上市暨梁天佑大寿寿宴”,这横幅内容看得众人皆是云里雾里、半懵半懂。余芳等人硬着头皮搀扶梁天佑进入酒店大堂走廊,走廊左边一排佩戴着红绶带的礼仪小姐,见人就发产品宣传页和迷你试吃装,余芳从头到脚别扭起来,伍家平小声跟她嘀咕:“这是卖产品还是给姥爷国寿啊?”余芳叮嘱他:“他们就是把***给卖喽咱都管不着!记住,别光顾着吃,看情形不对架起姥爷咱就撤退!”

酒店入口走廊至大堂的接口处,设有礼仪签到处,其实就是交红包签名拿入席卡。余芳上前递交红包,潘爱莲盘了个贵妇髻、一声大红套装犹如“二婚”新娘般喜气洋洋迎上前,拎着一件暗红色盘扣中式大衫非要给梁天佑换上,说是得给寿星装扮装扮添添喜气,梁天佑听之任之,安然入座。

五桌酒席安置在酒店大堂东厢厅,用几个屏风给隔断开,也算闹中取静。东厢厅居中垂挂着一个大写的篆体寿字,寿字两旁分挂着富康新产品宣传海报,显得别样滑稽。伍家平帮乐乐剥花生壳,余芳旁若无人挥臂活动酸痛关节,潘爱莲笑脸相迎到脸抽筋地簇拥着孙岩过来入席,孙岩拿出一个厚厚大红包双手奉上,潘爱莲看见出手阔绰的女财神爷除了巴结讨好就是各种献殷勤,不知怎的,余芳觉得舅妈今天格外的丢脸跌份,十足一个马戏团小丑,她忍不住悄悄离席躲开这尴尬场面。

黄小尊和黄爸黄妈均接到了潘爱莲的请帖,不来不合适,他们被安置到文根英、梁蔻蔻、余芳和伍家平这一大桌上。伍宝情知这一天要和黄小尊撞面,她来了更不合适,干脆找个理由躲开了。黄爸黄妈尚且不知道这俩小冤家已经离婚的内幕,黄妈还跟黄小尊打听伍宝为什么没来,黄小尊信口胡诌伍宝有商演活动由他全权代表。黄小尊本来撒谎撒得驾轻就熟,不料身旁落座一美女,定睛一看是瞅着他微笑但不揭老底的王建儿,他就萎靡不振了。主持人宣布寿宴开始,余芳踱步返回入席,她与孙岩的座位之间玄妙地隔着一个伍家平。主持人通篇都是对富康产品功效的夸张介绍以及对绩优销售员的溢美之词,就这几十分钟的功夫,余芳冷眼旁观出伍家平对待她和孙岩的明显区别来,他和孙岩聊上几十句也跟她聊不上一句,他和孙岩聊公司业绩、报表问题、客户反响以及财务建议,聊得累了,他也不过回过头来嘱咐她看好乐乐、给姥爷剥虾壳。服务员过来斟茶,伍家平看到孙岩眉头略怵,会意起身,回来后递给她两瓶依云矿泉水。孙岩接听客户来电,客户问询加盟区间费用,孙岩卡壳想不起来,伍家平调出手机内存数据指给孙岩过目,俩人用眼神交流一来一往默契十足,即是上下级更是战友拍档。孙岩挂断电话,告诉伍家平客户下周来签合同,俩人孩子气的give me five击掌,碰杯庆贺。这一幕让余芳看得辣眼睛,胃里直冒酸水,肩头、臂膀的疼痛迅疾蔓延至胸口,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持人有请梁山,梁山搀扶着梁天佑缓步登台。接过话筒的梁山一开始还是在恭贺老爸寿诞、老人是家中一宝、孝顺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主旋律上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他就自编自演自说起了老爸前两年身体如何之差,检查出若干病症,生活已经到了不能自理的地步,全是靠这半年多以来吃了富康营养保健品的功效,从老废物康复到了老寿星的地步,如今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外人打眼一看还以为他们爷俩是哥俩呢!台下一阵哄笑。梁山把新产品拿出来一件件夸大其词地忽悠宣传,还有现场购买产品抽奖活动,一副传销洗脑的腔调架势,宴席大厅变成了兜售现场,服务员与其他食客均凑过来品头论足看热闹。在今天之前,余芳觉得自己在孙岩面前,毫无优越感但也不丢分,算是各有长短,势均力敌。今天这场宴席,宴席上跳梁小丑般的舅舅和舅妈,让她感觉丢尽了颜面,整个人矮了好几寸!她几次欲上台制止,想带姥爷离开,都被潘爱莲给拦下。

梁山把话筒递给老爸,让他说几句服用保健品后的疗效和切身体会。当然,这是他们父子事先串好词儿的安排。梁天佑接过话筒,站起来清清嗓子:“大家好,我先谢谢各位今天或情愿或不情愿地来参加这个活动吃这个饭,我儿子让我说几句感受体会,我就说三句,说多了我儿子估计也没时间听。第一句:我要感谢外孙女余芳和孙女婿家平多年来不离不弃的亲情陪伴,感谢乐乐奶奶文根英女士对我的费心照顾,你们辛苦了,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站到台上的我!”梁山有点急,他以为老爸紧张到忘词,低声给老爸提词。

梁天佑推开梁山,慢慢走下台阶,慢慢走到众人当中,举起话筒:“第二句:这个保健品是假的,是害人坑钱的,你们千万不要上当!”台上的梁山和宴席上的潘爱莲不约而同奔向梁天佑,企图制止他说下去。余芳、梁蔻蔻和文根英拦住潘爱莲,伍家平和黄小尊上前阻止梁山,梁天佑继续说道:“第三句:我的亲儿子梁山和他媳妇,他们多年来不但对我未尽到子女孝顺的本分,还变着法儿索要我的积蓄,他们的房子是我出钱买的,他们住着我的房却把我推出家门!我今年七十三了,今天到场的大家伙给我做个证,我现场立遗嘱,我百年之后要把梁山住的房子——就是我名下的房产尽归余芳和家平所有,他们才是我的合法继承人!我要说的三句话都说完了,谢谢。”

全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