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黑影跳动。
张家宝已经在通道内走了将近十个时辰。开始时他为了壮胆,不停地大声念诵“临兵斗者”,却听到无穷回声从渺远处传来,十分诡异。便静默行走,慢慢倒也习惯了。
路总体是向上的,但坡度不大,也没多少崎岖之处,不算难行。现在走了有六七十里,不知道上升了多少,离地面还有多远?张家宝心想。
令他心安的是,路上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连一棵草、一只老鼠都没发现。不似深渊之底,动不动就冒出巴掌大的怪异毒虫。
不过问题也来了。
张家宝总共带了十几支火把,每一支都以灌木枝为握柄,顶端不紧不松地缠上一团用蜥蜴油脂润过的茅草,一半火把头朝上,一半头朝下绑在背上。这样的火把,一根可以燃烧大半个时辰。
这通道里不像深渊至少还有一点点光亮,一旦没有火把照路,寸步难行。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地面,所以张家宝不敢休息,实在走累了,就灭掉火把稍坐片刻,又继续启程。
尽管如此,还是用到了最后一根火把,此时也燃烧大半了。张家宝加快脚步,继而跑起来。
火把愈烧愈旺,映得脸庞热乎乎的。他知道,茅草上的油脂已经彻底烧完,开始烧茅草了。这支火把即将走到使命的尽头,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
张家宝狂奔起来。
火势渐小,然后只看得到红色的火星了,茅草的灰烬带着些温度飘洒在脸上。最后,那点火星也消失。
“好黑啊……”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张家宝变成瞎子。
他试图用火球将灌木枝燃起来,然而只要火球一灭,木枝上的火苗坚持不了两呼吸就会下去。至于用火球术照路,是不现实的,长时间地维持魔法会让张家宝头晕。
只好摸着岩壁走,这通道有拐弯的地方,没有光源,不靠着边缘走的话随时可能撞壁。每一步都把脚抬得高高的,每摸到一块石头,就扔到前面去,听声探路。听不到回声,就亮起火球看看。几次之后,张家宝费尽心神也施展不出火球术了。他觉得好困,很想睡觉,但又哪里敢睡?说不定在梦中就被偶然经过的生物吃了。
张家宝用一根灌木枝捣戳着地面来探路,他不敢直接用手往前摸,总觉得前面是一张巨兽的大嘴。走了一段他开始掉眼泪,干脆停下脚步嚎啕大哭起来。奇怪的是,哭过之后反而不那么怕了,一把擦掉眼泪继续走。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张家宝觉得越来越热。在过了一个弯道之后,终于看到了光,红彤彤的,通道口的形状出现在眼前。可能是到地面了,他欣喜若狂地奔到前面去,却发现那红光并不是来自太阳。
“这是……?”张家宝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一片红光中,见柱石林立为其擎,形态各异,似搔首弄姿的鬼魅;穹顶上万千石笋倒挂,长短粗细不一,像兽齿横生,像串串冰棱,石笋尖部不时有水珠低落,似黄乳垂浆;壁石层层交错排布,像帝宫中不知几进几出的门屏。这处空间高有数十丈,方圆未可知,而照亮半边天的,是那缓缓流河般的岩浆。
张家宝觉得像是走进了一只史前巨兽的口腔,又像是置身地狱。
不过终于不是瞎子了。围绕溶洞走一圈,没发现任何生物,倒是找到五个通向别处的洞口,其中还真有一个通往西南方向的。倒不是有日月北斗让张家宝判别方向,而是他一直将进来时的方向,中途往哪边拐了几个弯记在心里,此时还是大致能分清东南西北。
五个洞口相距也挺远,最有可能往西南方向的就一个。张家宝谨记师兄所言,进入了这个洞口。这下就没刚才的通道那般宽敞了,起初是站着进去,后来是蹲着走,最后只能趴着往前爬。而且岩浆的红光不能及,周围一切重新变为黑暗。
“不对,这条路怎么是往下降的?”
不过此时的空间已经容不得转身,倒着往回爬就很困难了。张家宝宁愿相信师兄占卜出来的西南方向是最正确的,最安全的。转念一想,这条小通道之所以往下降,有可能是处在一座高山的内部。
爬了一段之后,穴·道的走势急转直下,穴壁也变得湿润,张家宝尝试用手肘抵住穴壁,还是止不住体重造成的坠势。幸好身上那层泥壳还未剥落,否则就会被岩壁摩擦得皮开肉绽。但“小丁丁”处没有泥壳保护,只得尽量把屁股拱起来,免得它受伤。同时也解下一枚宝钱,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看到光了,伴着一阵热风。穴·道的尽头是一簇茂盛的树枝,在洞口处形成天然屏障。张家宝抓住一条树枝,停止了坠落,身体的冲力把树枝带得摇来晃去。定睛往下看,却只见丛丛绿叶互相掩映,每一片叶子都至少有脸盆那么大。除了在叶隙间看到红光,感到有热气冒上来,观察不到什么。
张家宝顺着枝桠往下爬,摸到一根粗壮的树枝,想双手吊上去。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抓握力,而且那树枝上有水珠,他手一滑,往下掉。
穿过重重枝节,张家宝看到,下方竟是一个滚滚冒泡的岩浆湖!正当他手握宝钱,思考往哪个方向瞬移时,一只长着两尺尖喙,展翼有两丈宽的巨鸟飞过,将他衔在嘴里。
这坚硬的鸟嘴把张家宝夹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细齿。不过他有泥壳保护,并未觉得疼痛。他并没有即刻使用宝钱逃生,先看看这飞鸟要把他带往何处再说。
巨鸟带着张家宝飞离了岩浆湖的边界,令他有些庆幸,这鸟算是帮他过了一关。他也看清了四周的一切,并不是陆地,而是一个奇异的地底世界。
中央是一棵直径千丈的奇巨之树,树干上长出无数条蜿蜒而上虬龙般的分干,直伸万丈之高,又不断地分出数不清的末枝,横展出数百上千里的墨绿,如盖天之伞,将这地底世界的穹窿扛了起来。
巨树须藤垂挂,如天降攀梯;地面苍木森然,奇花异草之多,前所未闻;当中有一处处热气蒸腾的洼泉,白雾聚散间,有巨兽在其中浴澡;千百种生物群落,多如人立蜥蜴、如奔走地龙,或笨重,或灵动,有颈长身巨,有身披棘甲,更有那以血食为生的尖牙利爪之兽……
这地底世界虽无日月之明,穹顶上却多处有岩浆泄落,红色的瀑布映照一方,落在地面形成交错的脉流,冷却之后便成为植被生长的沃土。而那灼热瀑流穿过的空间,中央巨树也避其辉芒,绕而生长。岩浆河畔,亦无生物聚居,唯飞鸟可过。
“难道这里就是上古遗留生物的居住地?”
正当张家宝为这个地方惊叹时,巨鸟把他带回了窝,是一座架在中央巨树某处枝桠间的三丈见方的巨巢。
“噗通!”
张家宝被甩在巢穴里,身下有干草铺垫,倒是没摔疼。巨鸟用尖喙把他往一边拱。听到“吱吱”乱叫的声音,张家宝回头一看,是几只野鹅般大的幼鸟,皮毛还没长全,依稀可见红色的肉裸露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