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和令高徒辛苦了,”张传政连忙迎了上去,“我已命人备下饭菜和房舍,还请两位在敝处作一番休息。”
“不忙休息,”白髯道人摆摆手,“贫道还有要事,这就便要告辞了。张族长待会让人把那串‘雨中雷’(鞭炮)烧了吧,去一去这里的阴气。”
“我龙虎观原本是收取三千铜文一个,”老道指了指贡台上的九个牌位,“但国难当头,吾修道之人应以济世度人为己任,三九二七,去零取整,就收取两万法酬修葺道观,燃燃香火罢。”张传政便让张家诚去取二十个金元,又交待他另取一个金宝作为师徒俩的“车马费”。
这边鞭炮在轰天响,那边却突然听得张家宝大叫道:“爹,丫妹儿她晕倒了!”一行人闻声过去,老道正准备掐她人中,她却兀地醒转,跳起来往村南的溪涧跑去。待众人追上,见小女孩浑身湿漉漉的,怀中抱着一条一米余长的小白蛇,也不知从哪掏出来的。
“吾孩儿……”上官乃丫轻轻抚摸着小蛇,小蛇盘在她怀里,蛇头上扬,不停地吐着信子,似在交流一般。
“吾乃张文鼎所养,汝等为吾所护。天灾实为人祸,吾力不挡其万一。三魂已失其二,此生无望超脱六道轮回。吾所附之体有上上之资,吾孩儿亦将与之共进共退。张氏一族可愿善待吾孩儿?”上官乃丫用冷冽的目光环视众人。
听到张文鼎这个名字,张传政便知道上官乃丫是被鬼魂附体了。因为张文鼎是文字辈的老祖宗,算起来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爸爸。是张家有族谱以来修为最高的修真者,活了二百二十多岁,在数十年前冲击修真顶峰结丹境的时候归西了。听长辈们流传下来的故事,有人见张文鼎和一条蛇玩耍过。现在附丫头身的魂魄,应该就是属于那天在石岗上发现的被地震吓死的大蛇。
想到此处,张传政冷静说道:“我是这一任的张家族长,也是张文鼎的嫡系子孙。祖宗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亲人。只要我在一天,我不会让你的孩儿受委屈。”
“如此甚好,待吾孩儿长成,亦会守护汝等。”上官乃丫点头道,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蛇,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张传政心想养你这条小蛇好说,让它守护族人就不指望了,难道是让它多抓田鼠守护咱的庄稼吗?
“我感觉迷糊了好一阵……嘶,好冷啊,腿为什么这么酸。”眼神清明起来的上官乃丫喃喃道,“刚才鞭炮响的时候不知从哪吓出来一条蛇的魂魄,一股脑儿冲我来了。”看着怀中的小蛇竟然有一种亲切感,如同她是姐姐,它是妹妹一般。但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蛇的,应该是蛇的亡魂在她的脑子里种下了某种印记。小蛇亦乖巧地窝在她怀里睡觉,颇显亲近。
这时齐洛敏闻讯赶来了,众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番。她看女儿冻得瑟瑟发抖便着急地想带回家去。
“且慢!”白髯道人上前拦住母女俩,眼冒精光,显得有些激动,“女娃娃可是有阴阳眼?”
上官乃丫把头埋在娘亲腰里,默不作答。齐洛敏回道:“道长慧眼,丫头的眼神儿确实比普通人要好。”
“妙哉,妙哉!”老道人兴冲冲道,“张族长,若得此娃娃入龙虎观,贫道此次作法分文不收。齐居士,若你的丫头拜了贫道为师,贫道定有重酬。我的道法会让这丫头成为修真界的又一位女豪杰的。”他激动是理所当然的,自己好歹也是化真境的强者了,还是得借助外器才能“看”得见阴世之物。看这个女娃娃的表现定是拥有一双阴阳眼无疑了,具此天赋者万里挑一,资质极高,只要不出差错都能培养成结丹境的顶尖高手。他在近花甲之年还能收这样一个弟子岂不是妙事一桩?
“道长爱惜丫头,我们母女俩十分感激,可是……”齐洛敏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张传政。后者向她微笑点头,意思是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你尽管作主便是。
张家宝便着急了,狠拍了一下张传政屁股,又跑过去扯齐洛敏的衣袖。齐洛敏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女儿:“丫儿,你自己说吧。”只见上官乃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差不多。
“呵呵……可惜了。”白髯老道摸了摸鼻子,自己一个实力道长的魅力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男孩的撒娇,还是说自从二十年前修真界被西方魔法大败之后,修真的吸引力就弱到如此地步了?
张家诚见此情景,却滴溜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
道士师徒回到张家祖庙收拾东西上牛车准备离开,年轻道人却顾着把玩那颗沉甸甸的刻着大康皇朝开国皇帝头像的大金宝。
“看够了没?修道之人怎可为此世俗之物丧志?”白髯老道狠狠地给了徒弟一脑瓜崩儿。
“怪徒弟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年轻道人摸着被敲疼的脑袋笑哈哈道,“师父,这是咱的私房钱,咱发达啦。”
“瞧你这点出息。快些收拾,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下一场。”
“哈?还要作法啊?师父我嘴都吹麻了,手也酸得抬不动了。”徒弟叫苦道。
“你还好意思说?为师让你练一心多用的功夫就是为了能两个人分五个人的钱,你可别给我说累。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和尚们吃肉咱也抢点汤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徒弟显然是经常被师父用这句话教导。扶师父骑上了老牛,牛拉着车慢吞吞地走着,自己则在前面牵着。
“对了,师父,咱们观的收费是两千文一个人头,您为什么涨到三千又给他抹去零头啊?”年轻道人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宰猪宰得再好只能宰一次,宰人宰好了能宰无数回。”白髯道人优哉游哉地坐在老牛背上,用拂尘在背上挠着痒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这等指点江山的豪言也只有徒弟听着并崇拜着,老牛只顾边走边吃草,月亮也只管静静地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