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满来到无来真人的住处,真人不在,可能是去器械库给洛禅点的人丁配兵器去了。他把鸡交给厨婶,交待她傍晚之前熬好汤。
“这鸡怎长恁衰样,给谁开荤呐?”厨婶道。嘴上说鸡丑,眼睛却冒光。锅已经十天不见油了,她口寡得恨不能把舌头割下来煎了吃。
欢喜地接过鸡,一抬头见余满的脸红肿得厉害,诧异道:“哟,被谁打了?你偷鸡去了?”
“别问那么多,这是真人交待做的汤,客房那几位睡醒了就叫他们喝。”余满说罢,自回家抹药去。
厨婶吧咂嘴,心里乐开了花。人家吃好肉,喝鲜汤,这鸡头、鸡屁股、鸡下水当然是归到她肚子里。
炎墉家也很快收到了禽园送来的三只鸡,厨子一阵忙活,不多时就飘出香味。赶紧命人把门窗关严实,免得惹人眼红。
他当然不会吃独食,寻到在北门坐镇的赤酿,兴高采烈道:“老弟快随我来!这次你非得把那坛子酒拿出来不可。”
“亲哥,你这是要我命咧!我不去。”赤酿一听到拿酒就不乐意了,忙不迭摇头。他自取名号带个“酿”字,因他是爱酒、嗜酒、惜酒之人。
地震之后粮食比金贵,酿酒早就被禁止了。如今整座方城就剩一坛酒,是属于他的,没人知道藏在哪里。半年以来,多少次嘴馋,愣是忍住没动。
“你说的啊,别后悔。可惜那香喷喷的肉,吃不完得扔掉喽!”炎墉转身佯装要走。
“诶诶,行!提到酒我也心痒痒了,走吧!”
“哈哈,哥知道你嘴里要淡出鸟来。走,吃顿大肉,喝点小酒,快活!”
炎墉没再叫其他化真境修士,叫来就不够分了,他就和赤酿关系最好。平时要搞什么人,都是赤酿先出头,情况不妙他就怂,情况妙了他就猛补刀。这样的好兄弟当然要一起吃鸡。
至于老大隆吉胖子,这会应该在校场上忙着点兵训话呢。他有一身肥肉,就不用给他补了。
炎墉招呼城墙上的一名得力手下,交待他等清理粮道的队伍出了城,就领着其他铁杆兄弟去他那儿开荤,不过喝酒是没份了。
回到家揭开锅,盛出两盘肉,一盘他们的,一盘兄弟们的。赤酿很快也到了,手里拿着一小壶酒。
“老弟啊,你怎忒小气,这点酒都憋不出一泡尿来!”
赤酿嘿嘿笑道:“来日方长!要是一下子喝完,以后连个念想都没有。”
“也是。”
两人坐下来大快朵颐,浅酌慢饮。他们吃得急,因为宗主很快回来,说不定有什么事要安排。
几杯下肚,许久未沾酒的他们有了几分醉意,红脸骂娘起来。现在吃个鸡都要偷偷摸摸的,想从前什么佳肴美馔、山珍海味不是想吃就吃?
无来真不是个东西,自从来了什么都没干过,光围着扶摇子溜须拍马。怜他是个废人,没跟他计较。去年蹦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托梦说辞,害了紫霓妹子。
紫霓是谁啊?留在无量山的化真境女修士只有两个,一个都八九十岁了,另一个就是她。她才四十三岁,比他们都要小一辈。而且修真之人难显老,她那脸蛋身段还跟深闺待嫁的姑娘似的。她一心向道,确实未定姻缘。
比她大的男修都有家室,就算对她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出来,光明正大追求她的只有青霄。青霄三十九岁,是近年才渡劫的新晋真人。道号是他自己取的,摆明就是要跟紫霓结成连理枝,前任宗主也有意撮合他们。
紫霓没同意也没拒绝,两人的关系不清不楚,好歹也有些进展。不料半年前紫霓从外面回来,话都不会说了,谁也不认识,再晚几天估计连家的方向都忘掉。
扶摇子给她用最珍贵的药材,稳了一段日子。但最终她还是变了,见谁都想抓想咬。青霄求扶摇子不要杀她,于是她就一直被关在地牢里。
换作谁是青霄,心里都会恨极。他真要叛变,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把帐算在无来头上,对了,还有那几个少年。
紫霓本是方城的大管家,她关进地牢后,衣食用度、物材配给这些琐事就交给无来负责。这家伙这么多年吃宗门用宗门的,受宗门照拂,上任之后却把一粒米都管得死死。而紫霓在时,只要做得不过分,她都不怎么管。所以很多人对无来是越来越不满。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老弟,呃嗝,”炎墉被酒气熏红了眼,色眯眯道:“你说,宗主有没有把紫霓给办了?”
赤酿一愣,笃定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怕子孙根不保啊!哈哈哈哈!”赤酿一拍桌子,猖狂大笑。
“对喔,嘿嘿,但要是我,就算五花大绑也要好好抚慰她一番。”
“我就没兴趣了,变成秃头怪物一个,脱光了我也硬不起来。”
“弟呀弟,你境界还不到。”炎墉说,“等到了宗主那般年纪,阅美无数之后,你就知晓了。”
“哥哥是雅人,我比不上,哈哈。来,走一个!”
两人推杯把盏,醉意渐浓。男人之间最有乐趣的事,莫过于酒桌上显摆风流。
却说扶摇子此时已到了韶县,忽然没来由的失神,从脚底传到剑身的真气断了一瞬,差点从空中摔下来。
连忙催动罡气裹住周身,浮于空中,往下飞一段抓回掉落的剑。不用剑作踏板的话,他的姿势就没那么帅了,头朝前,脚朝后,涌泉穴喷出的罡气推着他前进。
那片黄黄绿绿的广阔农田就在下面,中央有五座三层高的堡垒,矗立成五角阵。此时堡垒阵内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果然被围了。”扶摇子心中有了计较。粗略估算,魔物的数量有四五百之多。
田地里一片狼藉,不少庄稼都被毁了。有一座石堡被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下方有数十只魔物虎视眈眈,又不敢靠近。
青霄正领着人在那缺口边上苦苦坚守,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空飞来,疲惫的神色顿时焕发出光彩。
“宗主来了!我们有救了!”石堡内的人激动喊叫。
“怎么回事?”扶摇子携风而至,沉声问道。四下扫眼,人堆里竟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白人。这些白人见到他,低下头,面带愧色。
“对不起,是我们的错。”一名脸上长满麻子,发色火红的外国男子说,汉语有些生硬。其他白人也跟着道歉。
扶摇子不明就里,面若寒霜盯着青霄。
“宗主,他们就是此事的罪魁祸首。”青霄真人说,“数日前我们正准备动身运粮,见天上飞过几艘船舰一样的东西,然后就落下来这几名西人。”
“他们问我们是不是无量剑宗的,听到答复,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我们。法术闹出的动静太大,把整个韶县一大半的魔物都引来了。”
“他们在外面敌不过,便与我们求和,让他们进来避避。”
“魔物势大,盘桓不去,我们便同意了,留这些西人共同御魔。”
“杀了我们多少人?”扶摇子问,面色平静。
“死伤共五十三人,其中二十六人亡,包括两名寻龙境弟子。”
“杀魔物多少?”扶摇子又问。
红发男子忙不迭说:“至少有一百了。这位大人,请您听我们解释。我们来自福州的圣马丁魔法学院,今年的高级魔法师资格考试,规定要在英州生存六十天。这是我们来贵地的原因。我们在飞舟上看见这片地形很规则,以为是目的地,就伞降下来了。”
“但我们不是无端冒犯,是弗洛伊德教授吩咐我们这样做的。他说只要彻底毁了神隐子教授以前的宗门,就会给我们很大好处。”
“真的很对不起,”红发男子和其他白人深深鞠了一躬,“我们为之前的罪行致以最深的歉意,但我们也在尽全力弥补。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贵宗会遭遇很艰难的困境。”
“意思是该感谢你们?”扶摇子冷眼一瞥。心想前任宗主不负责任地抛弃一切,没想到是去福州混了。显然他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报复他。
“不不不,”红发男子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希望大人能给我们将功换罪的机会。”
“雨果,是将功抵罪。”旁边一名金发女郎小声地提醒。
“对对,将功抵罪,将功抵罪。我们不但会协助贵宗击退这些怪物,还会想办法帮贵宗逃出英州。圣马丁学院有很多的飞舟,我们可以说服大人物将他们调来。”
“哦?”扶摇子思考他所说办法的利害关系,半晌有了决定,“如果你们真有办法,前事不咎。”
“太好了,谢谢您,尊敬的大人。”红发男子再次鞠躬。
“青霄,怎么不放龙雁回无量山求救?”扶摇子问。龙雁是一种被驯养的猛禽,平均体长五尺,翅展九尺,可驮一人自如翱翔。通常作为官府和大门大派传信的坐骑,如今无量剑宗只剩一只,留在韶县以通报大事。
“前些日子它飞到山林里觅食,回来时一只脚断了,是被魔物所咬。迫不得已将它杀了。”
“原来如此。我这就回宗门带人马过来,你们再坚持一会。”
扶摇子用巧妙的力道一拍剑柄,剑激射而飞,人随剑出,一霎眼便消失在天际。
红发男子看得神往,这位大人物周身没有风元素涌动,却能上天,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看来东方文明也有值得借鉴的底方。
下面又有几只怪物不安分地沿墙壁爬上来,红发男子双掌间凝出一个电芒四射的淡紫色雷球,丢了下去。尽管他的魔力快要干涸,但为了表现悔过之意,顾不得这么多了。
一道光炸开,几只魔物纷纷落地,遍体焦黑。然后有更多的魔物过来吃他们的尸体,石堡内的人未作理会。
有这些白人的远程攻击,剑宗的人倒不用怎么出力。数百魔物在法术的防御下久攻不上,又不肯退去,就这么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