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如被南风搀扶起身之时,秀眉微蹙,心绪不宁。
脑海中方才叶瑾望她的那一眼,始终萦绕于心,只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那一眼复杂万分,有迟疑、悲伤、委屈以及被出卖后的绝望,然而最终归于冷寂。
叶瑾却不知她那一眼带给李清如的震撼,不过,即使她知晓了,也只是笑笑罢了。
此刻,被重新关在牢中,之前至少还有人一起陪着坐牢,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人。
顶上天窗,有日光照耀,却无法将整个监牢照亮。
监牢之中阴寒湿冷,冷风四面八方而来。
肌肤上已泛起粒粒疙瘩,叶瑾搓了搓,便背对着牢门,蹲在角落盘坐着。
面上清冷,心中却忧心不已。
有疑惑万千,充斥着脑海。
叶瑾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清如虽肃穆冷然,但接触下来,便能觉察她的温柔和善。
这等良善之人,怎会在公堂上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她陷入如此境地?
但即便如此,叶瑾也察觉到自己对李清如并无恨意,明明自己已被她陷害至此,饱受牢
狱之苦,她心中仍然记着,当日李清如的知遇之恩与照顾之情。
叶瑾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此事,手指下意识扣着掌心,扣掉一层薄皮也浑不在意。
“小姐!”
就在叶瑾沉思冥想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甚为熟悉。
似乎是阿宛?
可阿宛怎会出现在此处?
“小姐!”
声音再一次传来,叶瑾睁开眼,转过身来,便瞧见监狱门口的女子。
正是阿宛,此刻面带焦急,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叶瑾连忙走了几步,与阿宛双手紧握。
“阿宛,你……你怎么来了?”
通红双眼又迅速蓄满泪水,“小姐,您一直没有回叶宅,奴婢十分担心小姐,便去当归
坊寻找小姐。这才知道小姐竟然被诬陷,被关在牢房之中。”
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阿宛随意抹了把泪水,坚定道:“奴婢相信小姐绝不是这等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恐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为小姐您找回公道。”
坚定神色入了叶瑾的眼。
信任言语入了叶瑾的耳。
叶瑾心中甚是妥帖,方才的一腔冰冷被这微薄温暖熨帖。
到头来,最信任自己的只有阿宛。
叶瑾看着阿宛,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真诚道:“阿宛,谢谢你。”
阿宛却摇头,顾不上再一次从眼眶中迸发的泪水,“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将您救
出去的,您等着奴婢,等奴婢回到长安,将老爷请到晏城来,小姐您就能出去了。”
听见阿宛这番话,叶瑾倒是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来得太快,她并未捕捉到。
不过,心中有另外一个想法,已经隐隐成型。
叶瑾想了想,斟酌道:“阿宛,你先回叶宅,我的房间里有个压箱底的箱子,你把它打
开,上面有一封信,你把这封信拿上回长安给我的父亲,他看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是,小姐。”阿宛听从叶瑾吩咐,临走之后又多加嘱咐一番,“小姐,牢中的日子十分
不好过,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等着奴婢将您救出来!”
见阿宛离开,叶瑾心中忧愁反增不减,眉心微蹙,素手扶上胸口。
隐隐作痛。
叶瑾虽然知晓父亲对自己并不亲厚,也未曾关心自己。但是自己至少还是他的女儿,若
是自己被关在牢中的消息,传扬出去。
届时,他的声誉和仕途必将受到影响。
那么,他便不得不派人过来。
想到此,叶瑾眉眼低垂,眼底有嘲讽一闪而过,却被尽数遮掩,只余长睫轻颤。
叶瑾沉浸于自己思绪,却并未察觉,暗中有人观察她许久。
观察她的这双眼,阴郁冷漠,暗暗沉沉,藏于黑暗之中。
像是一缕气息,被黑暗包裹,浑然不为人所察觉。
……
夜幕笼罩,头顶天窗泛着的日光已被月光取代。
清冷月光渗入天窗,映落地面,刹那间,银辉一片。
叶瑾抱着膝盖,将白天发生之事一一在脑中回想一遍,试图找出其中怪异。
从她在庙宇中替百里擎疗伤之后,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十分奇怪,看似天衣无缝,却又
十分巧合。
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先不说当归坊涉嫌贩卖假药一事,仅仅只是当归坊门前那桩闹事,叶瑾便觉其中似有不
妥。
然而哪里不妥,心中却只得一个猜测,并未能轻易定下结论。
这件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提前安排?
李清如和张怀仁的神色并不似作假,倒是燕修文,有几分可疑。
叶瑾脑海之中倏忽闪现燕修文的模样,雪衣翩翩,君子温润,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是
上乘。
而且,燕修文与百里擎是旧识。
叶瑾忽然明白过来。
这一桩桩事分明是串通了的,无论那桩闹事是真是假,当时所有人都在当归坊外,百里
擎自然能够派人将那些作假草药混入其中。
恐怕燕修文那时喊住自己无非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紧接着便是李清如反水倒打一耙,县太爷审案不甚严谨。
一环扣着一环。
手段高明,计谋超群。
若非知道被谋害之人是自己,叶瑾恐怕忍不住想要为百里擎鼓掌称赞。
只不过,他究竟是谁?
弄出这么些花样,逼着自己返回长安,究竟意欲何为?
叶瑾这样想着,眼中复杂之色更甚明显,幸好此刻正在狱中,并未有人能发现她神色异
样。
只是,她究竟该如何自保?
忍还是不忍?
叶瑾脑海之中,逃脱之法一条紧着一条闪过,却始终未得其法。
更令人糟心的是,她的偏头疼,许久不曾发作,偏偏在此刻发作。
脑中仿若有千万把铁锤砸着,又恍若万千蚂蚁啃噬吮咬。
疼得目眦欲裂。
叶瑾死死咬唇,不肯泄出任何声响来,不肯让自己示弱。
可即便如此,疼痛仍然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似有雷霆万钧裹挟。
一丝细微呻吟,自叶瑾口中溢出。
双手丝丝抱着脑袋,指尖却剧烈缠着,指节骨更是苍白。
叶瑾双眼微阖,意识陷入朦胧。
昏昏沉沉之间,微张眼缝中好似瞧见一片玄色衣角。
下一刻,便深陷黑暗。月光自天窗倾泻,映在叶瑾身上,将那一身雪白囚服映的更甚雪
白。
脉脉银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