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驱赶着马车,不急不缓,朝前行驶。
马车经过驿道,一条官道出现在眼前,逐渐开阔明亮。
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中伸了出来,将帘子往上拉起,叶瑾在马车中闷了五日之久,掀开帘子透气。
只见眼前城墙,巍峨雄壮。
一砖一墙,紧密贴合。
燕修文骑马在最前头,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守城士兵接过一看,立即恭敬行礼。
而后放行。
马车从城门口缓缓而入。
写在城楼上被高高挂起的长安二字苍劲有力,饱含笔墨。
一进入长安街道,画面落入叶瑾眼中,心中一惊。
长安大道,连接大街小巷,四通八达。香木车子、高头大马,在街上来来往往。
王宫贵子,皆列香车,香车纵横,络绎不绝。
府邸阁道、交窗,刻着合欢图样,栩栩如生。两座望楼,连着屋脊双阕,似金凤垂翅。
叶瑾见之,更心神感慨,不禁喃喃自语,“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阿宛杏眼微愣,拉着叶瑾袖子,小声问道:“小姐,您在念什么?奴婢听不清楚。”
“没什么,几句诗而已。”叶瑾淡淡瞥过阿宛,不再作声,未曾注意身后百里擎眼底闪过一丝怔然。
车马杂沓的热闹声音此起彼伏,主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叶瑾瞧着街上行人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而至,心下疑惑,随手拉住提花篮的大娘,柔声问道:“大娘,您这是要去哪呀?”
大娘眉开眼笑道:“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吧?今年的金科状元要娶这长安第一才女为妻,如今这人人都往第一才女出嫁的那条道上跑呢,都想见识一下那状元郎的风采呢。”
“听说这状元郎风神俊茂、风采卓绝,这长安第一才女也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呢,两人共结连理,当真是才子佳人,好不相配。”
叶瑾得了消息,稍稍松开手,大娘立刻跟着队伍,朝嫁娶方向跑去,生怕错了这场好戏。
这才回到长安,就遇上了这等婚嫁喜事,也算是一件幸事。
“才子配佳人,更何况这佳人本就是才女,也算是能够夫妻琴瑟和鸣,相得益彰了。”叶瑾眉眼舒张,语调微扬温柔,充满羡艳。
眼底有眼波流转,迎着日光,熠熠生辉。
不料,只听得百里擎一声冷笑。
叶瑾心中不悦,这几日马车上的尴尬纷沓而至,竟口不择言,“人家大喜之日,公子你却冷笑对待,真是不知礼数。”
她不过感叹一句,难道碍着百里擎了?
百里擎心中一沉,眉眼却是狠狠一扬,不怒反笑,“叶姑娘牙尖嘴利,我受教了。”
说罢,也不在解释,拂袖上马。
只是眉眼微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燕修文看着两人置气模样,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轻揉眉心,开口道:“叶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阿擎的意思了,阿擎之所以对这才子佳人嗤之以鼻,不过是这才子佳人本身的品性德行都有令人诟病之处。”
“嗯?”叶瑾挑眉,似有疑惑,心中却是一顿。
莫非真是她错怪了?
燕修文道:“叶姑娘,你从前养在深闺,不知道这些腌臜事也不足为奇。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被这新娘子的家里人压了下去,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这状元郎其实原本是有一个未婚妻的。”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状元郎本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然而皮相上乘,书院教书的夫子女儿看上了这状元郎。恰好夫子也颇为欣赏状元郎一身才气。
因此才大力栽培。
只可惜,秀才中举、高中状元之后,夫子女儿便生了重病,不久便去世了。
没过多久,夫子因思女成疾,也撒手而去。
秀才高中状元之后,与长安第一才女因诗会而结识,两人更是因此结下姻缘。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因缘,然而叶姑娘你不知道,长安第一才女早早的就看中了这个穷酸秀才,不过是碍于身份一直未曾表明心思。等到秀才中举之后,才联合秀才给夫子的女儿下了毒。”
“至于这之后的事情,以叶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难猜出。”
燕修文说罢,迎着折扇,姿态摇曳,摇了摇头。
叶瑾心中一惊,已然明了燕修文所言,不过修眉之间隐有疑惑,不解道:“这才女的父亲是何人?”
“自然是工部尚书,不然你以为这才女看上秀才为何在秀才并未中举之前不曾表明心迹?”燕修文挑眉道,眉间隐隐有不屑。
叶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
没想这桩婚事背后竟还有这等腌臜龌龊之事。
心中感叹,面上却是不显。
燕修文摇着折扇,又加一句:“不过,这才女却也不是真正的才女?”
叶瑾一愣,“有何说法?”
燕修文摇头,不无遗憾道:“这才女所做诗词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确实是才华横溢,就连我也自愧不如。不过此才女并非彼才女,这工部尚书的女儿在诗会上所做的诗词全部是出自另外一位女子。”
叶瑾心中一惊,“这偷梁换柱的手法,难不成无人发现?岂不是委屈了那位姑娘。”
燕修文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似有嘲讽,“叶姑娘,你真以为没人发现吗?若是真想要仔细追究,这等偷梁换柱的做法,不仅下作,且手法拙劣,只要稍稍查证,便能查到原因。”
叶瑾追问,“那为何?”
“叶姑娘怎如此天真。叶姑娘莫非是忘了,那‘才女’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就算是被发现了,普通百姓,谁又敢多嘴去多说一句呢?就算不是普通百姓发现的,如此能够结交工部尚书的机会,谁又会不懂利用呢?”
燕修文收拢折扇,在叶瑾脑袋上轻轻一敲。
叶瑾吃痛,揉捏着脑袋,心中却道,原来如此。
然而,目光却有意无意,瞥向百里擎,见百里擎仍然一副冷漠阴郁样,心中顿时气馁。
她并非有意与百里擎抬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听见百里擎冷笑,情绪便不受控制。
以至于从燕修文口中,得知原委。
心中既是尴尬,又是歉疚,自尊心却作祟,拉不下脸。
两人对话,皆是平常语气,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落入百里擎耳中。
甚至是叶瑾眼底歉疚之意,也被百里擎看在眼中。
百里擎心中了然,只是那股子气愤仍然闷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