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里,正好有人当年借给旧屋主人秦家银子的,十来年过去了,本以为烂掉的账,竟然又活了过来。
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不论收多少,哪怕分到他手里就几文钱,也能买两鸡蛋给家里乖孙补补身子。
他是债主,当场起哄吆喝着尽管住,想住多久都行,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葛村长是最大秦家最大的债主,又是村长,他也同意,租秦家旧屋之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赵婆子肺管子都快气炸了,外姓孙女拿她跟小鬼比,本以可以把人赶回野猪岭,这下好了以后同村,天天见这家丧门星还不得呕死她!
她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上去撕了楚小柔,却被她嘴疼爱的小儿子拉着,硬是动弹不得,就连打几句嘴仗多不行,只能瞪着一双三角眼剜大儿子。
马大顺是个迷信的,被老娘一看,张嘴就要反对,楚小柔一个眼刀子过去,里面的杀气骇的下意识闭嘴了。
震慑完马大顺,楚小柔才满意的把目光移向楚承坤,“躲那么远做甚,还不快过来,别忘了你姓什么。”
“我不!我才不要去鬼屋也不去野猪岭!奶奶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马家的孙子,早晚要改姓的。”熊孩子直接躲到了赵婆子身后。
赵婆子母鸡护小鸡似的胳膊以抬把他护在腋下,“他是我孙子,我好吃好喝养了他三年,谁也别想带走。”
楚承坤才六岁,都说童言无忌,可也最不会撒谎,加上赵婆子的口不择言,这下做实了马家人不厚道拐骗楚家子孙的事实。
“村长!”柳氏凄厉一笑,满是讽刺,“这是你们二道岔的规矩,还是马家的规矩?马老大当初入赘那是官府备了案的,坤儿更是入的我楚家户籍,他是要给楚家延续香火的……这都敢明抢,别说我老婆子凉薄不顾及村子的名声,惹急了咱就去县衙走一遭,我倒要问问青天大老爷,这孙子是我楚家的还是他马家的?”
“楚家妹子,这话可就见外了,无论是野猪岭还是二道岔,都是安县的地界,归邵阳府管辖,放眼整个大齐规矩都是一样:娶回家的上门女婿,那就是这家的人,无论生死断没有要回去去的理儿,更别说生的孩子了,这事哪用得着问青天大老爷,三岁小儿都明白。!”
葛村长急了,见人群中自家媳妇也在,赶忙给她使眼色,刘氏作为村长夫人平日里很有威望,赵婆子不敢真的和她抢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楚承坤被她带到柳氏身边。
刘氏恨不得吃了赵婆子这个惹事精,她小儿子和马弘文同一年的童生,村子不过四五十户人家,一次性出俩童生,其中一个还是村长家的,学堂的李夫子更是秀才,见县官都不跪的存在,他们二道岔在十里八乡都很出名,在县衙都挂的上号。
老里长年岁大了,年底就要退去安享晚年,上面传下话来,她丈夫一跃成为了两个候选人之一,而且胜算极大,别说柳氏是有理一方,即便无理非本村人,她也管不着,一腔怒火只能朝赵婆子撒。
儿子同样是童生,都是李夫子指导出来的,再后来一起去的县里书院读书,赵婆子仗着他童生儿子有个在书院教书的老丈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她儿子,刘氏早就恨的牙痒。
她儿子不比马弘文差,就是脸皮薄,不愿意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学堂先生以及他那名声不怎么滴的闺女。
可她儿子更用功,就连李秀才都夸他儿子勤奋上进,踏实肯学。谁不知道那马弘文,自打做了学院先生的女婿,学堂都很少去,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钻营挣钱上,李夫子见了他直摇头。
葛村长见自己媳妇特意站到赵婆子旁边盯着,很满意。“既然你们执意要租,这银钱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当年借给秦家银子的加上我家有六户,平均下来每家也能分上十几文,多少是个进项,那屋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刘氏眼珠子一转附和道,“对,这都掏了钱的,我看谁敢撵你们走,以后你家就是咱村里的一份子。”
她是想为丈夫博一个收留病弱妇孺的好名声,外边有人附和“爱住多久住多久”,左右和自家没有利益牵扯。
林大夫呵呵一笑,“秦家那旧屋子离村里人都远,挨着山脚了,保不齐当年就是山上窜下来几只小兽,夜晚光线暗,被吃醉酒的家伙看花了眼,谣传啥不干净的,前年蒋老四那浑人吃醉了酒跑错了地,在里面躺了一夜不是啥事也没。”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楚小柔,“驱蛇虫的,那屋子闲了多少年了,这都开春了蛇虫鼠蚁也多了起来,洒在屋子里,以防万一。”
柳氏拮据的搓搓手,“小柔,咱没银子了……”
“婶子,这话就见外了,一包驱虫粉而已……就当送侄女乔迁新居的贺礼了,我还怕您嫌礼轻了。”林大夫收回了诊金,心里正痛快,笑的爽朗。
柳氏慌忙摆手,“这哪会,谢谢……”
“胜利都送礼了,我这做村长也不能太落后啊,家里正好有口闲置的锅,破是破了点,还能用,回头给你们拿来凑活两天。”
柳氏又是一番道谢。
事情解决了,人也该散了,楚小柔跟着马老大和楚满仓一起把林大夫和葛村长夫妻到大门外。
“今日劳烦诸位长辈了仗义相帮,家里实在拮据没法招待,等安定下一定携礼登门拜访。”楚小柔抱拳,楚满仓一脸感激弯腰鞠躬道谢。
二人均是摇头,表示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心里却同时认定了一件事:傻子不傻了,还精的很!
马老大跟着林大夫去拿药,楚小柔和舅舅一起去村长家取锅,回到家楚氏已经醒了,并且听柳氏讲完了后续,正愁的不行。
三年前一家子从野猪岭搬出来,村里人没少说闲话,要是灰溜溜的回去了,那些人能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她还一身病更是不敢回去连累爹娘。
之前和闺女商量时,只是说回娘家避避风头,吓吓老实的丈夫,过几天再回来,不成想她一会没参与闺女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
好在不用回野猪岭丢人了……
她才来村子三年,那谣言她隐约听过一嘴,只当是村里老人怕自家小孩胡闹钻进去,房子日久失修,乱碰伤了自己,编的瞎话骗小孩的。
去年家里的老黄牛受惊一路疯跑,进了那院子,还是她进去牵出来的,除了破败点,没啥不寻常的。
她不怕那宅子,可也不能住进去啊,那次进去牵牛,她把屋子打量了个遍,那屋子打外面看还行,进去一看墙皮都剥落了,有的地方都透亮了,屋顶更是东一个窟窿细一个窟窿的,抬头都能看到天。
楚满仓听罢楚氏的担忧,只说破点没事,修补一番就行了。
他是楚老爹亲弟弟的长子,楚老爹就兄弟俩,当年一起上山打猎,遇到了狼群,两人负伤侥幸逃回家,楚老爹经过治疗保住了命但瘸了腿,满仓他爹伤的重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是咽了气,他娘抑郁于心半年后病逝。
他那时才十三岁,把小她两岁的妹妹放到楚家,为了减轻大伯家的负担,孤身一人去外面做工闯荡。
吃过不少苦,后来再安集镇的铁匠铺当起了学徒。
师傅管得严,还藏着掖着不肯教真本事,脾气还差,经常虐待殴打学徒,他说是学徒不过就是个打杂了,别人熬不住,他一干就是十几年,前两年管吃喝一月只给几十文,后面才好点,一月能那个一百多文。
给妹妹攒够嫁妆后,他就辞了工,在家跟着楚老爹和柳氏种地,刚松快两年,楚氏就发现了赵婆子弄假药给原主吃,为了攒钱给原主治病,他毫不迟疑的回到了黑心铁匠铺。
原主买药的钱,有一半是他出的。
楚氏很是愧对自家堂弟,“满仓,你来姐这是师傅准的假吗?”
楚满仓低着头不吭声,柳氏摇头叹气,“那个周扒皮怎么可能准假,他担心我非要跟着来,是偷跑出来的,他等会儿就得出发,连夜回去,搞不好又是一顿鞭子。”
挨鞭子都是轻的,楚满仓一想到师傅后背就疼,前些年时脾气大,有次妹妹病重,他去跟正在打铁的师傅请假,他不准还咒妹妹早死早托生,他刚顶了一嘴,就挨了一下。
师傅拿他正在锻造的铁块,尚未冷却的铁坨子打他,皮肉烧熟的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十年了拳头大的疤依然狰狞。
这事楚氏也是知道的,不想他再遭罪,“娘,小柔的病好了,满仓就别回去受罪了,在这还能帮着我把屋顶翻修一下。”
柳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从未逼过这侄子,奈何他是个知恩的,非要回报他兄妹二人的养育之恩,这年她嘴皮子都磨破了,他都不肯辞工。
楚氏一提,柳氏就同意了,再次劝说。
楚满仓想着回去左右都要挨打,干脆帮堂姐修完屋子再回去,堂姐治病要花大把银子,铁匠铺虽然辛苦,但工钱还可以,万万不能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