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弘文赶到近前看过去时,楚小柔一手滴血的斧头,一手托着一坨颤巍巍的、白色的豆腐脑似的东西。
她面前地上躺着的黑狗,脑袋被劈成了两半,中间本该是狗脑的地方成了空洞。
她手里白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狗脑!
马弘文和赵婆子一致认为楚小柔杀红了眼,疯病更厉害了。他一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僵硬的把被子塞到一旁同样呆愣的马老大手里。
马老大自家闺女的彪悍,吓的大脑都反应迟钝了,脑海里竟然想着:好在之前丈母娘被狗咬时,他就放下了铁锅,否则非掉地上摔坏了……
马老大的脑子还一片空白,就听耳边传来弟弟惊魂未定的声音,“大大……大哥,这被子你拿好,放心,这被子打拿过来,就被雪蓉小心收在柜子里,一次都没盖过,干净着呢,你们人多,两床被哪够,累了一天,都拿去休息吧。”
马弘文一向称马老大为老大,这还是第一次正式的叫大哥,马老大还没恢复的脑子更晕乎了,愣愣的接过被子,呆呆的道谢,还真打算抱着招呼人离开。
“慢着。”楚小柔清脆的声音刚落,院子里的人呢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老大浑身一个激灵,晕乎的脑子瞬间醒转,忐忑惊惧猛的爆发,如茅屋失火。
“我亲奶被你家狗咬了,流那么多血,就赔两床破芦花被?”她一手斧子,一手狗脑,忒吓人!
赵氏想骂娘,你当大家眼瞎啊,之前撩开裤腿检查伤口,两条血痕还没指头长就止住了,再晚会儿估计都结疤了吧……
“说吧,你到底想咋滴?”赵婆子见她说话正常,没有发疯,甚至还算“讲理”,才稳了心神,心力憔悴的问道。
“先不说这个,卖我的二两银子呢?”这话是冲着马弘文说的。
反应最大的却是赵婆子,站起来就骂,将方才的恐惧忘了一干二净,“说话要讲究证据,你小叔一个读书人,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买卖人口!你治病花了那么多银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叫为母则刚,赵婆子完美诠释了,可惜对象只有马弘文一人!
马老大仿佛是打粪坑里捡来的。
“小叔理解你们一家搬出去生活不易,要是手头宽裕,别说二两,就是十两、二十两,你开口了小叔二话不说掏了就给。”马弘文装出一脸大方,话锋突转,“可问题是小叔手上真的没银子,读书识字笔墨纸砚开销大,如今都是靠着你小婶家接济……小叔真的是爱莫能助。”
他说没银子倒是真的,楚小柔半夜饿的难受偷摸到前院找吃的,偷听到他和潘氏对话,说什么手头拮据娘那里也没多少,以后找机会再给小舅子补上贺礼。
左右她的目的就不是银子,脑袋一偏指向墙边的一个小石磨,“哦,那我把它拿走,我娘身子不好,给她磨点细粮吃。”
那石磨不过脸盆大小,磨面都嫌费事,是潘氏带来的,逢年过节的拿它磨些芝麻、核桃、绿豆类的做些吃食点心。
赵婆子也爱吃,可芝麻核桃都贵啊,拿她的银子买,做好了大部分进了潘氏和她娘家人嘴里,她早看不惯了,可又不敢直说。
楚小柔想要,她恨不得立刻打包送走,岂有不答应之理。
“拿走,拿走,赶紧走!”
楚小柔这才扔下血糊糊的斧子,蹲到柳氏跟前,掀开裤腿,处理伤口。
柳氏觉得腿上一凉,低头一看楚小柔正拿狗脑子糊她伤口呢,她可不认为楚小柔会害他,只是觉得奇怪,“小柔?”
“别动,被狗咬了不及时处理会死人的,”她见过一人,被狗咬后不久,极度恐水、怕风、痉挛瘫痪到死亡,不到十天时间,那时她才知道没有变异的动物,也可能含有致命毒素。“人被狗咬,可能感染狗身上的病,会死人!狗脑是个好东西,里面有专刻这病的东西,敷上就没事了。”
楚氏抚了抚心口,一副心有余悸,“你吓死娘了,还以为你又犯糊涂了。你啊,以后啊别听人说啥就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当不得真。”
其他人也想翻白眼,只有楚承坤问了出来,“姐,被狗咬了得病,我咋不知道,是啥病?你咋知道的?”
“狂犬病!”楚小柔的话自是没人信,至于在哪,当然是绿洲上,可这话不能说,“在码头扛大包时,听路过的一个郎中说的。”
原主力气大,做的最多的活就是去清河镇码头扛大包,那里人来人往,听到些什么再正常不过了,当然也无法查证。
赵婆子和马弘文以及躲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的两位,着实吓破了胆,即便楚小柔给自己的生猛做了解释,表明她脑子正常,他们也不愿再折腾。
拿狗脑子糊腿治病,你可拉倒吧,还狂犬病,她做的事更像发狂的犬好吧。
赶紧拿着东西滚把,可别再来祸害我们了,赵婆子躲瘟疫似的赶人走。
有了石磨和被子,一趟是搬不完了,被子轻拿绳子一捆就背走了,是的,狗咬的伤压根不影响走路,看的马家众人嘴角直抽抽……心理不怀好意的想着狗脑子可真好使啊。
一行人踏着月色到了西边破屋子——他们的新家,马老大把东西放下后自告奋勇回去搬留下的石磨。
楚小柔默默的跟了上去,原指望着赵婆子再闹上一闹,她借机再捉只鸡,结果人家大门虚掩,房门紧闭,父女两人进了院子连只鬼影都没见着。
马老大瓮声瓮气的朝屋子招呼了一声,也不见回应,尴尬的朝闺女一笑,“你奶他们睡着了,咱拿着东西就走吧,不用打招呼了。”
楚小柔白了她爹一眼,转身离开,心理万分鄙视马家人怂,马老大吭哧吭哧搬了石磨,出去后还不忘把石磨放地上关上大门,眼瞅着自家闺女走的快不见人影了,赶紧重新搬起石磨追了上去,一叠声的提醒天黑注意脚下。
路不好走,天黑走的又慢,楚小柔照顾马老大没敢走太快,回到家时,家人已经借了桶打了水,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灶台上,小鸡和蘑菇已经添了水烧开了,楚氏正蹲在地上往里塞柴火就等着炖熟炖烂了。
柳氏手里的鱼已经收拾好了,正切豆腐,刀和豆腐还有葱姜蒜以及油盐,甚至屋里点着的油灯,都是今她日在镇上买的。
鲫鱼豆腐汤最是下奶,她特意为楚氏准备的,按理说鱼要两面煎,再同豆腐一起炖汤才白,可煎鱼费油还费时,再加上月光昏暗油煎也不安全。
她直接把鱼、豆腐、姜葱一起放进瓦罐,添水坐火上炖了。
楚满仓继续未完工的篱笆院墙,马老大把门板卸掉,收拾干净搬进屋,将床褥铺上,当床用。
以前的床啊桌椅板凳都被虫蛀空了,已经劈了,如今正在灶膛里发挥最后的作用。他打算今晚一家人先将就一下,回头去采石场把他和小柔的工钱结了再买床,好的买不了,便宜的竹床还是行的。
等他弄好出来,主动接过楚氏怀里睡的正香的小冬妹,把她和昏昏欲睡的楚承坤领着去门板上躺下,好说歹说,保证饭好之后一定会叫醒他,楚承坤才愿意躺下。
如今他说话,在这个家里也就儿子愿意理了,马老大摸摸儿子小女儿的脑袋瓜子,默默叹了口气,灭了灯,到了门外。
门没了,窗户那也是空的,大晚上人睡在里面冷不说,还不安全,今日修屋顶的茅草还有剩余,草绳也还有,就着月光他手脚飞快的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