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收拾东西,也没啥好收拾的,赵婆子跟个监工似的盯着,扬言不准带走她马家一针一线。
收拾来收拾去也就几件旧衣衫,擦脸的布巾,一个木盆一个搁木盆的洗脸架,这些是楚氏三年前带过来的。
柳氏先前带来东西,楚满仓连挑带提一趟就能搞定,马老大搬着村长给的锅,锅里放着借来的瓦罐,以及柳氏下午在镇上买的油盐碗筷等零碎的东西。
赵婆子两眼跟探照灯似的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损失的那两只鸡,有心揭开楚满仓挑着的背篓筐子看一看,刚抬脚面前就横了个大煞星楚小柔。
咽了咽吐沫,愣是败退了,满腔怒火冲着大儿子撒气,“老大,你个窝囊废,你今个敢踏出家门,咱就断绝母子关系。是要楚氏那个不下蛋的小贱人?还是要娘?你掂量着办!”
赵婆子说完又后悔了,万一真走了,她拿什么和小儿子小儿媳交代。
她虽然有两个儿子,可大的入赘到了别家,小的……求娶了夫子家的姑娘,结果是个不下蛋的鸡,可儿子的学问还指着她爹,最关键的是她弟弟,马上就要就要到隔壁回马县县衙认典史一职,任命书都在来的路上了。
他儿子的前途和未来就落在这潘家夫子两人身上了,即便知道了潘氏身子有问题,也只能忍、哄着。
典史,比从九品还小,负责缉捕和监狱,其实连品都不入,可到底是县衙的官,还握有实权,在这个年代,乡下人家见到大街上的衙役都怕的主动避让,马家往上倒八代算上旁支都是泥腿子,典史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存在。
十几岁的秀才,二十岁成为典史,有的是老死都候不到官身的举人,这么年轻就补了官缺的秀才绝对罕见,那前途不可限量,是他们垫着脚尖也要仰望的存在。
所以为了前程马弘文不能休妻,也不能纳妾,当然也没钱纳妾,甚至为了安她的心,赵婆子主动提出把马老大一家接回来,生了儿子过继到潘氏名下。
眼见着马老大要跟着楚氏离开,赵婆子不得不出言威胁,若是以前依着马老大那愚孝的劲她或许真得逞了,可惜楚小柔这个大杀器的的到来,以及她的所作所为,给马老大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老大左右为难,看向楚氏希望他们留下,这样他就不用再煎熬,可惜楚氏扭过头没再心软。
马老大的视线略过楚小柔,她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可他愣是如坠冰窖,强烈的危机感激发了他的求生欲,不敢再求妻子,他绷直了脊背转向赵婆子。
“娘,您别逼儿子了!您和爹都好好的,没有儿子也能长命百岁,可秀玲还有小柔不能没有儿子……儿子到底是马家入赘出去的,没得带着生病的妻女回来拖累家人……搬出去也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以后还在一个村子,儿子对您和爹的孝顺不会少了半分。”
赵婆子憋来半天还没憋出来一句软和话,此刻更说不出来了,见他执意要走,甩下了一句,“你别后悔。”
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月光下,楚满仓挑着担子提着篮子弯腰走在最前边,马老大抱着一锅东西紧跟其后,再后面是楚氏一手包裹,一手牵着睡眼迷蒙的楚承坤,背上还背着熟睡冬妹,柳氏和楚小柔一人背了一捆被褥断后。
后门狭窄,在加上路上光线还暗,不方便走夜路,一行人走的是前门。
柳氏就倚在堂屋门口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看见两捆被褥瓜子也不磕了,立马站直了身子,“要滚赶紧滚,把我家的被褥留下!”
说着就冲了过来,她不敢撕扯楚小柔,就去拽柳氏背的被褥,“别说着被子是你家的,这里面装的可是芦花,你们野猪岭连个河沟子都没有,可长不出芦花。”
楚氏见自家亲娘被拉扯忍无可忍,一双眸子里满是痛苦直视赵婆子,“是这芦花被不是我们的,可以不带走,但是我三年前,一带回来就被您拿走的那两床新打的棉花被得还回来。”
赵婆子不搭腔,那两床被子松软厚实,一床她盖着,一床潘氏收着,她怎么可能拿出来换这两床被她家盖了十几年快硬成石块的薄芦花被。
就这么放人走,她又咽不下那口气,看着一群人的离去的背影,踢了旁边的老黄狗一脚。
那狗吃痛,哀鸣一声夹着尾巴就逃,慌乱中撞到了柳氏,自家主人不敢咬,柳氏这个面生的张口就咬!
冬妹才三个多月,脖子还没长硬实,软得像面条,楚氏手巧用旧衣服缝的布兜子,虽然能托住她的小屁屁,固定四肢,让她舒服的趴在背上睡觉。
却挡不住她的小脑袋随着楚氏的步伐,来回晃动,楚小柔眼见她的小脑袋一偏,细细的脖子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快走几步上前给她扶正。
等楚小柔发现老黄狗不对劲,回身抬脚踹去,那黑狗已经呲着牙下了嘴。
不待咬牢,腰间传来重力,老黄狗嗷呜一声嘴巴松开,整个狗身像狂风中的树叶,翻飞到几米开外,重重的撞到堂屋门口旁边的墙上,滑到地上时已然没了气息。
一院子的人,包括趴在窗户上偷看的马弘文夫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睁睁的看着楚小柔弯腰检查了下柳氏的腿,见有血渗出后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扭头目光如箭直射罪魁祸首赵婆子。
赵婆子眼见着煞星一步步靠近,吓得直哆嗦,明明想逃离,却一步都不敢迈,生怕一动就被这煞星踹鸡踹狗一样来一脚。
“不管我的事,是她倒霉自己撞狗嘴上的……”赵婆子连连摆手,想起事件的起因是两床被子,求生欲极强的表示,“你娘不说要被子吗,我去给你们拿被子。”
然后一阵风跑回屋,把炕上的马老头赶走,拖着被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二儿媳妇。
两床被子一床她和老头盖了,一床给了老二家,她是真被下到了,什么狗啊鸡啊被子啊,只要能送走楚小柔那个煞星,全舍了都行。
说不心疼,那是假,可再心疼也没命重要,她却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威胁,生命受到了威胁。
换一个人,再凶狠她都不会如此惧怕,毕竟一院子人呢,有律法在总不能当众行凶。可楚小柔是谁,几天前还傻的只会流着哈喇子要吃的,人都认不全,你指望她一清醒就懂亲情,懂礼法,懂轻重……看看那两只鸡,那狗!
算了吧!
潘氏趴窗棂上听的清楚,赵婆子说还被子,她白着脸转身打开柜门抱出那床打婆婆送来就没用过,闲在柜子里落灰的被子。
她出嫁,娘家陪送了十床被子,一年一床尚且用不完,又怎么会用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用过的被子。
前几日陪丈夫回娘家,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她的亲弟弟,入了隔壁回马县县太爷的法眼,被破格任命为典史,任命书就这几日到。
典史只是开始,她爹说弟弟的未来绝不止于此!潘氏已经开始自诩官家小姐,怀里弟弟给的银票更是时刻提醒着她这一点,她当然不会在意那床从头到尾被她嫌弃的被子。
刚被小舅子敲打过,马弘文哪敢让她抱着被子出去冒险,亲自接过被子出了门。他和楚小柔本就有嫌隙,心里怕怕的,刚出门就听见她娘嗷呜一声惊叫,活见鬼了似的,声音都劈叉了。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五官都吓的扭曲了,喉咙翻滚险些吐出来。
你道如何,赵婆子已经瘫倒在地,身旁被子扔在地上滚的都是灰,她却无暇顾及,面上的惊惧几乎到了人类的极限,她死死的盯着蹲在死狗旁边的楚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