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铁盖子旁边,老九两手抓上盖沿说:“来,都搭把手,掀开看看就知道下面有没有流水了。”
铁盖子很宽很厚,上面一层黑锈,我们穿得很厚,行动起来很不方便,另外再加上铁盖子的分量,着实让我们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到最后总算让我们磨开了一个能过人的缺口。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致远说这下面缺人手了。
致远嘟囔了一声:“狗日的小鬼子真舍得下料!”
望着黑黝黝的洞口,我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情,当时第一次见到蜈蚣洞时也就是这个心情,对于未知的恐慌。
蛋清耳朵灵,身子往洞口凑了凑:“还别说,下面真有水流的动静。”
老九嘴角露出一个笑意:“有水流就对了,谁跟我下去看看?”
卓宇说:“启动设备不是都在这吗?还下去干什么?”
老九说:“这种独立的水力发电设备一般依靠储能才能自动启动,过了这么多年,机组里储存的电力早就耗净了,想启动设备,只能到下面的人工启动转轮。”
致远说:“九叔,我跟你下去,这个洞口我能钻下去。”
老九点点头:“不知道下面的导叶有没有锈死,你小子力气大,正好帮忙。”
我们在洞口给他们两个打着亮,老九跟致远开始抓着电线往下爬。从上面看,洞口很深,看不见底,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凉风从下面吹上来。伸进洞口里的电线被捆在一起,整齐有序,上面有一些白色编号,应该表示分类,电缆的上半部分沿着深渊壁伸出了深渊之外。
因为手电筒光亮有限,让我误以为下面会很深,实际上老九跟致远没用多大功夫就到底了,他们在下面用手电向上闪了两下,代表安全,我们帮不上忙,只能焦着心等。
时间过得很慢,我几乎掐着秒算,差不过去半个小时,下面终于传上来了声音,不是人声,是一阵‘隆隆’的机器声。
我心里一喜,该是下面的发电机启动了,很快,致远就从洞口里探出脑袋,我们把他跟老九都拉上来,心里安稳下来,老九跟致远都是满身黑油,看来在下面没少遭罪。
老九把手上的油往裤子上蹭了蹭说:“多亏了尚致远,一般人人还真搬不动下面那些铁家伙。”
致远呵呵一笑:“给组织出力是应该的。”
钟向东问:“九叔,下面什么情况?发电设备启动了?”
老九说:“下面有一处夹在崖壁里的山溪,溪流很缓但水量很足,足够推动转轮发电。电动机已经启动了,至于能不能发电,还不好说,因为电路跟机组零件老化的很厉害,只能碰运气。”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上不上去?”致远问。
“等一会,”老九指了指主机组旁边一个罩着大玻璃盖子的白炽灯说,“这玩意儿亮了就说明发电设备能正常发电了。”
老九的话刚完,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脚下传上来,我心里一惊,忙拿手电向平台上的洞口照去,听到这样的声响,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洞底的发电设备出了故障。
老九比我还紧张,拿着手电筒几步跑到洞口边上,伸长了脖子往下瞅,但手电筒光亮有限,根本看不清下面的状况。
“九叔,灯亮了!”蛋清忽然喊了一句。
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蒙着玻璃盖子的白炽灯上,我看到蒙子里的灯泡发出微弱的黄光,而且越来越亮,到最后甚至有些刺眼。白炽灯亮了以后,周围的环境明显有了改观,至少能见度上来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照老九的说法,灯亮就代表发电机组能够正常工作了。可是下面如同爆豆般扎耳的声响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发电机准备罢工的前兆?
“都别乱,再仔细听听,这声音好像是从深渊底下传上来的。”卓宇忽然说。
老九闻言略一迟疑,接着快步走到平台边上,一手撑着发电机的铁皮箱,一手拿着手电筒往下照,老九在那站了老半晌也没动身,我心里又急又痒,自己腿软不敢靠到边上去看,只好看了致远一眼。
致远立马会意,也操着手电筒走到平台边上往下看,过了一会转身朝我们说:“听声儿好像真是从下面传上来的,可下面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致远话刚说完,老九就朝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安静,接着说:“你再仔细看看,下面好像亮了。”
我身子一震,老九的话让不禁我联想到机密实验室里那张白纸上记录的四句话,其中有一句就是‘下面亮了’,这不太像是巧合,应该指的是同一件事,就是深渊底下出现了亮光这一现象。
我强烈的好奇心理完全压制住了心里的胆怯,腿上绷着劲慢慢向平台边上靠过去。恐高终归是恐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扳过来的事,刚走到深渊边上,两腿又不由自由的颤抖起来,还好机组旁有一根支撑用的铁架子,我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依靠在了它上面。
定了定神,我开始拿手电筒往下照,起初的感觉跟致远一样,下面黑乎乎一片根本没有视野可言,不过往下看得时间长了,确实能看到点点微光透过黑暗辐射上来,就像阴天的晚上看星星那样,一闪一闪的,看不真切。
我记得纸上记录的意思是下面有亮光,而且很耀眼,现在的情况跟纸张上描述显然有很大出入。
卓宇跟钟向东早已到了平台边沿上,他们往下看了一会,问老九:“现在怎么办?”
老九把身子从边沿上抽回来,想了想:“既然发电机已经启动了,就先上去,深渊里的环境太复杂,难保出现什么状况。”
卓宇点点头:“深渊边上的探照设备控制器都在变电室里,我们先去那。”
他们的对话我没听进多少,因为我心里一直琢磨着纸片上的那几句话。
首先是第一句,‘下面亮了’,虽然现在下面的状况还称不上‘亮’,但多少也附和一些第一句的描述,假如现在深渊的情况正如白纸上描述的那样,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会沿着第二句话进行,我想了想,应该是‘水面开了’,想到这里,我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说水面会以何种方式打开,如果深渊里真存在水面的话,也只能在深渊的最下层,从这里往下看,除了无尽的虚空外,什么都看不清。
插一句题外话,因为当时所受教育的限制,我们的想问题的思维很单纯也很直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很少会把脑筋转个弯考虑问题,这就好像是1加1等于几的问题,在当时来说,我们只会认为等于2,而不会转变思维角度想到1加1等于1或是N的情况。直到现在再回忆起那次深渊之行的收获,我不认为是生死上的历练与认知,而是思维角度的成熟与提升,因为这一点在后续的日子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言归正传,当时我不知道是人急智显,还是灵台一亮,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袋里,我想到了反证法。所谓反证,就是把已知结果作为命题,用结果去证明命题,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是运用到这里却很奏效。
假使‘水面开了’成为既成事实的话,那这件事必然会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地下,就目前的视野范围看,除非在我们面能变出一个水面来,否则不可能看到‘水面开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水面会从深渊底层慢慢升上来,一直升到我们的可视范围里。
想到这里,我身体不觉一阵阵发冷,先不说水面会上升到何种高度,单是想到一大片汪洋沿着不见边际的深渊壁缓缓上升的情景,我头皮就开始发炸,如果这种情况真的的发生的话,这将会需要多大的水量与推动力!
“别他娘愣着了,抓紧上去。”老九朝我这边喊了一声。
我身子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又天马行空了,赶紧应了一声,对于之前的猜想,我希望是不切实际的空想而已。
“没说你,我说尚致远。”老九说。
我一愣,向致远看去,那小子站在我身后,仍低着头向深渊底部看。
致远经老九一喊,也回过神来,转过身冲我们说:“下面好像有东西升上来了。”在白炽灯的映照下,致远的脸色有些发青,不知道是还怕还是灯光角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