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服气,他又补充了一句,说毛思华曾让我去做药理学仿真,在实验过程中,他已经发现了问题,正要往上报告,是我阻止了他,说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我精通计算机,毛思华就相信了我的话,所以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这次的问题,我才是主要责任人。
当时仿真现场就我和毛思华两人,我们说过的话,外人全不知晓,吴风选择相信谁,谁的话就是真的,现在看来,他相信毛思华,但我只是个实习生而已,把问题退给我,就有点临时工背锅的意思。看着他专横的嘴脸,我算是彻底服了,这帮人把功劳全拉到自己头上,黑锅全让我背,安然的预测真准,我的倒霉还在继续。
我当然不能任由他摆布,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吴风和毛思华就是我头上的小鬼,跟他们扯不清的事儿,我可以去找郭二爷,毕竟当时是他费尽心思把我招进来的,现在我有难,他不能不给我出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径直去找他,我进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窝在角落里打电话,声音很小,神神秘秘的,见我进来,赶紧挂掉电话,面带不悦坐到老板桌前。
进来怎么也不敲门?郭二爷神色严厉。
当时我窝了一肚子火,也没跟他废话,就告诉他我跟吴风吵翻了,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他听完以后,脸色沉郁,半天没说话,我看他也挺生气的,心说看来有人能给我出气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说我办事太过分,屁大点的事儿还要越级上访。
然后他又把我劈头盖脸训了一通,说我遇到事应该先和部门经理商量,如果有事他解决不了,再逐级上报到他这里才行,还说我素来喜欢惹事,太以自我为中心,以为全天下的热都应该围着我转,性格又孤傲,跟谁都没法和平共处,像我这样的性格,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反思才成。
我默默站着,听他叽里咕噜数落了半天,最后就问了他一句话:我能换个岗位吗?
我是真心不想在什么药品研发部待下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把我招进来,又晾到一边,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郭二爷也无声冷笑起来,他冷笑时候那种架势和吴风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说既然我想换个岗位,他就成全我。
你去当个内勤实习生吧,还在药品研发部,岗位变了,你可得好好表现!这就是他给我调整的结果,这下好了,以前好歹还跟研究沾点边,现在彻底成了打杂的,而且工资水平比技术实习生还要低了一级,我这纯粹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穿小鞋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给你穿小鞋,一层层穿上去,脱都没法脱。
我觉得他们这是在侮辱我,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吴风这么做还能说通,但郭二爷这么打压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我有心说要辞职,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被我硬生生给咽下去了,我老婆的治疗正处于关键期,留在银象,我就可以经常看到她,她的病情也能第一时间掌握,再说银象的起始工资还是很高的,就算是实习生,薪水也算说得过去,经过那次惨烈车祸,我脑袋算是彻底秀逗了,我跟外界完全脱节,只能生活在自己眼前这个狭窄的圈子里,我对外面有种恐惧,由衷的恐惧,我害怕出去后找不到工作,挣不到足够的钱,所以我选择了忍耐,但他们成功地把我骨子里的倔强唤醒了,我觉得现在尊严尽失,就算走,也得留下点东西再离开,我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跟部门经理和老板各吵了一架,心情很郁闷,再回到办公室,我已经成了勤杂生,这下倒轻松了,没那么多烦心事,只要打扫下卫生,给别人复印个文件啥的就行,唯一让我不舒服的是,每天要给吴风办公室灌热水,我可不想看到他讥讽的表情。
杂事做完后,我可以溜达着到病房区,看看我依旧躺在ICU的老婆,她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我看不到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跳动,每次我经过的时候,都要特别留意她戴着结婚戒指的右手,我知道那枚戒指上刻着我的名字,我更希望某次不经意的一瞥,就看到她手指头微微动一下,这会让我希望大增,她是我留在银象的唯一理由,我使劲拍打着脑袋,恨自己没法回忆起以前的生活,那时的我们,该有多快乐。
安然也住进了病房,很快就要接受手术,还好,医生最后决定采取整体切除的办法给他医治,这就意味着,我会有机会得到这枚结石,有了它,我可以动用银象的高科技装备,分析出它的详尽组成,像这样的天然天线,实在是难得,一想到这些,我立时又兴奋起来,假如有一天,我能制造出一种全新的装备,让人不用通过带线的芯片就能和我的计算机连成一体,那时候他们无论心里想什么,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我,那时候的我,该有多牛?
也许以前的我,就是个天生的技术狂,不管遇到多沮丧的事儿,只要听到振奋人心的技术,立时就会亢奋,这种亢奋已经成为本能,它会带给人臆想,就像精神毒品,让我沉溺于自己幻想中的世界,无法自拔,幻想随即带来的就是野心,还有一览众山小的傲慢,当然,等到亢奋劲儿过去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医生们在忙碌着,银象严谨的制度决定了他们无论做多小的手术,都要制定详细的方案,只是他们没有留意到,在走廊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勤杂实习生就像一头饥饿的狼,他一直藏在暗处,紧盯着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