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视线豁然变亮,纪春呆立半晌。说是变亮,其实就是眼前由完全漆黑到昏昏暗暗的一种视觉欺骗。一眼望去,眼前依旧模糊,好像也是一处山洞,纪春不由心生失望。
任谁费劲辛苦从一处山洞逃出,结果发现又到了另一个山洞里,都很难做到释怀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饶是纪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也被当下这股铺天盖地的气味给熏得没了脾气。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面锦帕,白底青边中间隐约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纪春急忙往脸上一蒙,罩住了口鼻,心里暗暗可惜嘀咕了句:“明月,对不起了。”手里拎起重剑,咬牙纵身往前面一跃。
……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依旧难眠,簇拥着清澈如洗深邃不语的夜空。望着山下松陵镇上同样不眠的纪府,偌大的宅院里一间正房里亮着灯光。
“三哥,回去歇着吧!你都忙前忙后的一整天了。”纪玉林实在忍不住对在一旁走来走去的一个人说道。
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双眼疲态,满面倦容,正是纪玉彪,他叹了口气对纪玉林说道:“唉,我就是不放心,不问不知道,这水鬼帮的混蛋都是些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我怕……”说道这里,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可着劲的摇头。
纪玉林笑了,他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和着急的纪玉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眼里似乎看不到一丝的担心之色,说道:“三哥,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的梅家寨吗?”
纪玉彪明显的一愣,尽管他愁肠百结,可想到自己年少得意之事,也不由得露出悠悠缅怀之色,最后又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
纪玉林笑着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纪玉彪斜了他一眼,气道:“那次咱们是两个人,再说你小子鬼精的很…”
纪玉林好像知道他会这样说一样,正色道:“不要忘了,现在的纪春可比当时咱俩的功力都高,他要是多用脑子,就不会有事。”最后他起身拍了拍纪玉彪的肩膀,来到窗前,脸上平静如常,可声音却似有无限感慨:“咱们老咯。”
闻言,望着窗前索然的身影,纪玉彪不由得虎躯一震。
漆黑的后院,一间房内却还亮着灯火,一道倩影伫立在窗前,灯光下,她明眸皓齿,娇艳的脸蛋如同三月桃花,两条蛾眉一皱一颦间不由得惹人心生怜惜,手托香腮,愁眉不展,正是明月。日前听夫人说,纪春去东来城办置家货,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可她也没有听自家少爷说过出去的事,以往少爷每次出去干什么总会和她说上一声,可这次却没有任何征兆,而且还是在六爷家纪秋刚刚失踪不久纪府上下正自风声鹤唳的时候。
虽然夫人嘴上说得轻松,可是眉间总带着忧愁,明月心里更觉没底,一颗心不可控制的提了起来。
忽然想到自己才仅仅一天没有看到他,就反应这么强烈,不由得脸上一臊,脑海中浮现出那阳光般笑容,心里一阵慌乱。她又失魂落魄的望着窗外的星空,嘴里喃喃的道:“少爷,你现在哪里啊?”
而在远处的江心岛上,四周山风猎猎,松涛阵阵,不时惊起几只孤鸦,掠过林间。在岛上一处院落的后面,有一处天然的大坑,发出阵阵恶臭,原来水鬼帮里厨房的馊饭泔水和各房各院的生活垃圾都丢弃此处,臭气熏天。平日里不是万不得已,根本不会有人到此。
可今晚借着如水的月光才看清,在这个人迹罕至的穷凶极恶之地,竟然从里面爬出来一个人。
若是水鬼帮里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但遗憾的是无人能够见证着震撼人心的画面。
这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的地方,脸上遮着一个乌黑的布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夜色里显得更外明亮,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狂喜之色。他一把摘下脸上的被染黑的锦帕,露出一张肮脏黑兮的脸,正是明月朝思夜想的自家少爷,纪春。
纪春打破地牢甬道尽头的石壁,从里跳了下去,循着风迹,便很快的找到了出口。在这个大坑的深处除了气味熏人之外,却是安全的紧。除了一条不知死活的大尾巴蛇骚扰了一下,被纪春一剑拍死,期间的行程简直是顺利无比。
纪春看到坑边堆积的垃圾杂物,瞬间明白了一切。
让纪春感到万幸的是这是发生在无人的夜晚,立刻在心底发誓,这件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纪春眺望远处,原来这地牢里的甬道已然穿过了江下通到了岛上。谁能想到水鬼帮人人谈而色变的地牢竟与这岛上的泔水坑仅隔着一面石壁?纪春望着满天星辰突然有种重见天日,再世为人的感觉。
很快纪春收拾住心神,原因是身上传来的味道,让纪春一阵无语。急忙冲到江边,顾不得江水寒冷刺骨,一头扎到水中,怎么也要把身上这味道去掉,上次吃了大亏,这次跳到江中格外谨慎小心,只是在江边轻轻游动……
纪春从水里出来低头看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身上的衣袍碎烂不堪衣不遮体,碎成条状,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几近躶体。山风凛冽寒意入骨,肩上的伤口更是刺痛难忍,咬了咬牙趁着夜色摸进前面一处院落,在一间空着的房间内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顾不到许多就换到身上,情况稍好,做完这些他也不禁脸上一红,一晚上尽是这些龌龊之事。
纪春本想靠在床塌上休息一会即可,谁知竟迷瞪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春才悠悠醒来,第一感觉就是好饿。天色不知何时大亮,只见房间内明敞起来,屋内陈设简陋,除了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外,竟是别无长物,柜子桌子上堆满灰尘,看样子应是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的缘故。纪春又忍不住自责起来,好险!倘若被人发现岂不是性命堪忧?自己已经吃过一次亏却还是如此大意,他一阵后怕。
纪春哪里知道,昨日一天神经紧绷大战不休情绪迭起,心神消耗过巨,终于脱险累极了才会不由自主的沉睡过去,倒也怨不得人。
这一觉醒来,却是感到神清气爽,肩上的伤口都好了许多,只是肚子饥肠辘辘,饿的好不难受。纪春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饥饿难耐。纪春寻思着去找些东西填填肚子,再去打探纪秋的情况。
纪春起身正欲出门,这时忽听门外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外似乎有人推门。纪春大吃一惊,环视四周竟无一处藏身之地,猛地抬头瞄到了头顶,顿时有了主意。
纪春后退一步,向前急冲。一脚轻轻登在床头转身一跃,在空中的身形不可思议的暴涨,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蝴蝶万花丛中飞过,又如春燕衔泥掠水而来,说不出的轻盈飘灵。
只见纪春双手搭住房梁,好像山林间穿梭晃荡的猿猴,腰间用力身子甩到梁上,手脚并直,纪春刚刚藏好身形。
这时下面房门“吱呀”一开,却又被人匆忙关上,紧接着又传来门栓插上的声音。
忽然想到铁剑还在床头,纪春在梁上侧眼望去不由得暗暗叫苦,走进来一男一女。女的走在前面已然到了桌前,那妇人年过三旬,体态丰盈,凤眼蚕眉,看向后面那人却满面春色欲休还迎,行为放荡,走动时恨不得要将纤细的腰肢扭断一般。身后那人身穿素袍纶巾,面容清瘦,中等身材,年不过三旬,要不是他眼中带着淫恶邪光,嘴角挂着狠厉的狞笑,旁人真会以为是哪家的读书郎秀才公呢!
这秀才模样的人看着前面的妇人满眼的炽热之色,口水狂吞喉头滚动,恨不能把眼前的妙人一口生吞下去。那妇人似乎对他这种毫不掩饰的眼神极为满意,格格直笑乐此不疲在一旁东躲西闪,不想那么容易就被那人捉到。
身后那秀才模样的人接连扑空,不由急道:“好嫂子,快饶过我吧!”
那妇人听了这话似有不喜,嗔怒道:“好你个鬼老四,还有脸叫我嫂子?你就是这样孝敬你二哥的!”
纪春在梁上忍不住暗骂道,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初以为是鸳鸯相会,到现在才知是叔嫂偷情。纪春暗自倒霉,这种长鸡眼生脓疮被人戳断脊梁骨的事情都能被自己碰到,真是流年不吉。
可又不敢轻举妄动,那叫“鬼老四”的秀才模样的人,看似文弱,实则功力深沉,气息极强,凭气机感应至少是炼体七层的功力。
要知道七层铸庭虽与六层搬血也只是相差一层,却有天壤之别,不同于六层中期的是七层已迈入炼体后期的真正高手。除了功力深厚,气力可达到惊人的七千斤巨力之外,七层铸庭期的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神清心明,反应极快,内心平静,外物难以干扰。
纪春现已开骨通臂九响四层圆满,一只脚迈入五层伐髓,敢和六层一较高低。面对七层铸庭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纪春不由得暗暗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