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山海集之七帛水墨 第四章 寒夜西窗月

西临月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时有时无,可却不知为何却能一个音节都不忘的听全这首琴曲,待到她睁眼之时,曲子也刚好进入尾声。

侧首看去,男子一身白色交领长袍端坐于席上,窗外皓月当空,月华如水清凉,缓缓流淌于他的指尖,似是三千乐于一指间轻拢慢捻而过……细细看去,琴上竟无琴弦,乃是以月光幻化为弦奏响乐曲。

“此曲唤作‘引魂’,姑娘可是回神清醒了?”

“谢谢。”

男子微微侧首,似带疑惑。

“为什么要谢我?”

“谢谢你救了我。”

“我并没想救你,是你拉住我的脚不让我走,我才不得不把你捡了回来,而且我也救不了你,只能暂时让你清醒过来罢了,你若想活命还是出山去寻良方吧。”

西临月挣扎着起身,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里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天真。

“你要我走?”

“你死气太重,留在这儿诸多不易。”

她撇了撇嘴,耍赖似的又躺回床上,气定神闲道

“我要是偏不走呢?”

男子将琴随意放在地上,打着哈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不走便不走,命是你的,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要休息了。”

说完,走到床边翻身上床,和衣躺在西临月身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是要我一个病人睡地上吧?”

“哦,你周身死煞之气萦绕,冷得很,不舒服的话可以靠我近一些……不说了,我困了。”

西临月伸手推了推身旁到的男人,还未使劲儿就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在疼的呲牙咧嘴之后,终于明白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就是这个男人真的睡着了,并且一旦睡着,是根本就不会醒的,而她也推不动,就连起身下床也没有半点儿力气。

失了太多的血,身体还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刚刚醒过来完全是因为男子的琴声。而现在她感觉意识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于是闭上眼尽量往床内侧靠了靠,不消半刻,便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男子显然是不会冷的,所以那时候的千寻山结界内外均是冰天雪地,屋子内更不会生火,就连门窗也不关……话又说回来,有了前面几点,关不关门窗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这种温度对常人已是致命,更不用说西临月了。

于是在后来,源于求生的本能,当西临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进了男子的怀里……一抬头,正对上那双超尘脱俗的无害眼神。

男子亦是初醒,狭长的凤眸里除了慵懒外还带着几分迷茫,偏头看了看窗外,喃喃自语道

“天亮了啊。”

然后伸手轻轻地抚上西临月的头发,微微一提……提着她的头发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

西临月揉了揉被床板磕的生疼的后脑勺,叹了口气道

“这位恩人,你能不能看在我有伤在身,并且还是个姑娘的份上,待我温和些?”

男子起身,将长发拨弄至身后,回过头微微低垂着眉眼,眼神清澈的见底。

“什么是姑娘?”

西临月从床上慢吞吞的爬起来,盘膝坐在床上,晃了晃晕晕的脑袋……晃完更晕了,幸好许久不曾进食,所以只是想吐但吐不出来。

她用手抚了抚前额,另一只手指指床沿对男子说道

“来,我问问你,哪有人分不清男女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受伤脑子就坏掉了?”

男子偏偏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想了想道

“我从有记忆以来,就在这山内,除了这把琴、一些书和一些没有灵识的活物之外,只有我自己……动物便是动物,人便是人,妖便是妖,神便是神……我只知道走兽分公母,飞禽分雌雄,从不知道,原来人还分男女。而且不是我觉得,你的脑子确实因为受伤有些坏掉了,你不要再晃了,会坏的更厉害的。”

西临月被气的差点儿倒回床上,连忙用手撑住身体重新坐稳。

“那我来告诉你,姑娘也就是女子,从身体构造上……算了,我们先不说身体构造,就是从体力上就不比男子,力气比你小,吃的比你少,反正就是比你要柔弱,你就应该照顾,懂了么?”

“你又怎么就知道,我是个男子呢?”

“你个子高,身体又比我健壮,见得多了自然就能分辨了。”

“哦,原来你见过很多男人。”

华夏文化还是非常博大精深的,就比如“见过很多男人”,不难理解,它就是字面上认识人多的意思。但要是说“见识过很多男人”,就实在是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了。

“我也见过很多女人,山外面就是这样的,而且好的男子都会待姑娘很好,也会照顾她们。”

男子不解的眨了眨眼睛,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怎么待姑娘好,我也不会照顾人。”

“你不会我教你好了,就比如我现在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你可以帮我弄点儿吃的之类的。”

“千寻上终年积雪,所以我很少吃东西,不过如果你愿意等等,我现在可以去给你找找。”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我这并不是为了对你好,我只是想万一你死了,吃饱些上路总是好的。”

西临月白了他一眼,无力的摆摆手道

“算了,你还是告诉我如何沐浴吧......我身上的衣服都被血粘在身上了,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散发着血腥味儿。”

“也对,你这样我若离开了,会招来雪狼的。”

“这山内也有雪狼?”

“嗯,不过不用害怕,闻到我的气味儿它们不会过来的。”

“我上山的时候,就是差点儿被它们咬死。”

大抵是想做出害怕的样子,所以西临月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但低垂的脸上表情仍是从容淡定,看不出半分的惊恐失措。

“那我把他们赶到山外面去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中午便会回来。”

西临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生怕他丢下自己一走了之。

“你要做什么?”

“赶狼。”

“不需要你真的去赶,你只需要把这儿的雪都化掉,气候暖了,它们自然会自主的迁出去。”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又开始自言自语道

“天气暖了雪化了的话,它就会醒了啊......那岂不是又要费心费神的加固封印。”

他话音刚落,西临月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晕厥在了床上,周身冷的如同置身冰窖,依照这个体温,估计不出一刻就会连血液都冻住,然后彻底两腿一蹬。

脑子里不断闪现出西临月在山洞前拉着他的脚腕,小声呢喃着“救救我”的场景……男子重新躺回床上,将她圈进怀里,闭着眼神色淡然的说道

“话说还没说完就睡着了,竟是比我还嗜睡。”

语罢,轻轻阖上了眼帘。

窗外原本终年阴霾的天空积云渐散,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落在地上之后,积雪开始迅速融化……黑土里钻出青葱的绿色,数里的桃林从幼苗长为成树,一派生机盎然。

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西临月并没有在床上……他于破晓时分施术让天气回暖,现在看日头大概也只有正午,雪狼未必能在这种非正常的气候转变下完全迁徙出山,她现在出去还是有可能被狼叼走的。

可他并没有急着去找她,清醒之后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后山加固封印,然而等到了后山莲池的时候,却刚好碰到正在沐浴的西临月。

西临月的胴体隐在波光潋滟的湖水和田田的荷叶中,即便是男子眼神再好在这么多遮挡物之下也看的不甚清楚,更何况他本就没什么兴趣。

只是碍于有意识的活体在池中,他无法施展法术加固封印,于好只得靠着一块巨石坐下又开始打起盹儿来。

池中一道青光闪现,封印似有波动,男子猛的睁开眼冲至河边……青光却一闪而逝,仿佛刚才不过是他的幻觉。

西临月躲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原本狭长的眼睛竟瞪的圆圆的,反映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站在……站在那儿别过来!你在那儿待了多久了?“

男子睡眼迷离的打了个哈欠,道

“有一会儿了。”

“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啊,都告诉你男女有别了,你怎么能偷看姑娘洗澡啊?!”

“我要说什么?说姑娘,我来看你洗澡了对么?而且我没偷看,一直靠着石头小憩来着。”

男子的眼神太过真诚干净,西临月实在无法把他和俗世的污秽联想到一起,只好作罢,泄气的说道

“按山外人的说法,你应该是仙人才对,能变套衣服给我么,我的衣服被狼咬坏了。”

男子似乎对白色情有独钟,给西临月留下的衣裙也是不染纤尘的雪白……既然洗澡不能看,很明显穿衣服也不能,他很识趣的选择离开,走到一半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却并未回头。

“那池子里有东西,味道都染到你身上了,你最好快些出来……不然冷的时候不许往我怀里钻,我嗅觉灵,那味道腥的伤鼻子。”

“……知道了,你走远了我就立刻上岸!”

西临月确定男子走远后,逃一般的上了岸,穿上衣服后目色沉沉的看了看身后的莲花池,神色难明。

她就这样留了下来,两人两两相安,她除了爱笑之外话也不多,而男子在她不主动说话的情况下也大多都在沉默,于是这段日子都鲜少对话。

男子大部分的时间仍是自顾自的弹琴,亦或是自说自话,而西临月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他旁边听他弹琴和自言自语。

“来了有几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西临月和男子背靠背的坐在地上,她仰头闭着眼任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说话间语笑嫣然。

男子一边弹琴一边回道

“名字是干什么用的?”

“就是称呼,就是我一说这个词你就知道我是在和你说话。”

“这里只有你我,要名字做什么,你说话必然是跟我说的,我说话也自然是同你说的。”

西临月坐直身子,转过身和男子并排而坐。

“那可不一定,比起跟我说话,那你自言自语更多吧……那个什么,麻烦你看着我好么,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是在和我说话而不是跟琴说话。”

“哦,好的。”

于是男子转过头无比认真的看着西临月,笑着说道

“这样可以么?”

“嗯,好多了,当然如果你能把手从琴上拿下来就更好了……你最近弹这曲子,我听着心里燥的慌,你暂且停停吧。”

“‘醒魂’是最能唤醒本性的曲子,这么说来你性子可并不怎么好啊。”

边说还便摇了摇头,一脸若有所思的遗憾表情。

“既是不好的话就该多听听曲子陶冶情操,你继续说你的,我再弹的别的曲子给你听。”

西临月感觉自己脑袋莫名的又疼了一下,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示意他向地上看,然后在地上一边写一边说道

“寒夜西窗临孤月……我娘说我出生的那年正是从未见过的八月十五天降大雪,更出奇的是窗外竟是皓月当空,而我降生之时正值后半夜,月色透过西面的轩窗正打在我娘的脸上,所以我唤作西临月。”

连姓带名均是随意起的本是件奇特的事,但男子显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只是抓着西临月的手指用自己的衣摆仔细的将指尖的泥土擦拭干净后,指了指自己琴道

“这琴背面是有字的,这么说这琴也有名字?”

西临月将琴背过来,看了看天并未发现上面有什么字,疑惑的看了男子一眼道

“我什么也没看到,这琴后面写了什么?”

“喏,不就在这么……青丘,白倾安。”

黎墨感觉西临月的手抖了一下,脸色略显苍白,就连笑也僵在了脸上。

“你,竟是白倾安?”

记忆到此终结,似是墨滴进水面氤氲出一大片浓稠的黑色,最后彻底归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