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说，我是他从上古战场的废墟里捡回来的一颗蛋。什么蛋他没有告诉我，但我以为，只要不是颗笨蛋便可。

爹爹还说，我是这四海八荒里最漂亮的女神仙。我问他，那最漂亮的男神仙是谁？爹爹回答我是绝情海尽头的拂晏神君。

我又问爹爹，那我与他，孰美？

爹爹向来疼爱我，往日若我这般问他，想必他定会说“吾儿最美”。可是这次爹爹未曾这样说，爹爹但笑不语，我便明白，必是那拂晏神君比我美上几分。

我瞥瞥嘴，不理爹爹了。

我回到我的桃花庵，从桃花树下挖出前些时日酿制的花酒，用手戳了一戳放进嘴中。

啧啧，真难喝。

“唤姬唤姬，你说我酿的酒怎生这般难喝？”唤姬是我的仙婢，桃花便是她的原身，因而将这片桃花林交与她打点，我甚是放心。

这酿酒的技术，便是与她学来的。唤姬的手艺若在这天庭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我喜欢粉嫩粉嫩的桃花，尤其喜欢阳春三月，桃花满天的季节。阵阵桃花香，惹人醉。

唤姬也学我伸手在这坛中沾了沾，舔了舔：“不会吧，我来尝尝。”

我委屈地看着她，唤姬似是不忍伤了我的心，犹豫地开口到：“这味道还好，就是出土的时候……好像欠了点。”

哼，无趣无趣甚是无趣。我一甩衣袖，走了罢。可这心里越想越觉得闹得慌。

因为我是上古留下来的一颗蛋，所以打破壳那日起就被封为了上神。上神是个稀罕的玩意，不是谁都可以当的。你要有纯正的上古血脉！就比如说我跟拂晏，虽然我未必打得过他，可拂晏那厮只是个神君，见了我，怕是还要作个揖，唤我一声“姑姑”。不过我岁数虽大，但在壳中呆的时间却忒久了些，从破壳到今的日子还不曾抵得上在壳中日子的一半。昂，这话似有些拗口。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

爹爹每带我见外人，少有人不惊叹于我的美貌，我一直自认为天下第一美人儿。可谁知道，今个儿半路竟杀出个拂晏神君来？

他真比我美吗？

“唤姬，你过来。”唤姬看我心情不好，不敢进屋打扰，我只得推开房门，将她唤了进来，“你听说过拂晏那厮吗？”

唤姬想了想，惊呼道：“啊，莫不是绝情海尽头的拂晏神君？”

我瞅着唤姬这神情颇为不满，说了多少次了，作为一个上神的仙婢，凡事都要镇定，这般毛躁出了事是小，丢了本上神的面子才是大！

“作甚这般惊讶，你且与我将那厮慢慢道来。”

听唤姬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那厮是个赫赫有名的战神，曾经为平定魔界作乱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一般神人都有点毛病，比如我爹爹那么潇洒的性子，却是从来不洗脚。小时候，他为了让我不把这事说出去，没少给我糖吃。

这拂晏，却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

人间里的画本子总是不可信的，说什么神仙没有七情六欲，那神仙们都是哪来的，不也是从上古繁衍生息而来。若说人间那些修道之人，最多也是个半仙，往往还没修成正果便死了。跨越种族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人便畜生只需要一秒，畜生要想修成人，难上加难。这和修仙是一个理儿。

所以说，这没有七情六欲，却是个罕见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七情六欲，人家金屋藏娇能满仙界宣扬吗？”

小时候爹爹和几个貌美的仙婢眉来眼去，都是背着阿娘的。爹爹以为我不懂，未曾顾忌。可他不知道，我千把来岁的时候，就偷偷问司命星君讨要过好几个人间画本子。里面的男女情爱，描写的甚是让人面红耳赤。

但说起来，我还是最喜欢那些断袖的桥段。小攻小受神马的，最让人心动。只可恨我那未曾谋面的亲爹亲娘，将我生成了一只母蛋，不能尝尝这一番禁忌之恋。

“小姐，我听说那绝情海的海水，喝上一口便会忘却前尘往事，喝上两口便会绝情绝爱，喝上三口便灭了七情六欲。”唤姬如是说，将我从无限的yy中拉了出来。

“那若多喝几口不知是个怎样光景。”

唤姬转了转眼珠子：“想必就呆若木鸡，成了傻子了。”

“咳咳，行了，你下去吧。”我清了清嗓子，冲她说到。

本上神心中已有了算盘，下个月是爹爹八千万岁的寿辰，赶明个儿我便以此为借口，去会一会拂晏那厮。看看我与他，到底孰美！

****

第二日清早我便向爹爹禀明了想法，爹爹说若真能请来拂晏神君自然是好，但拂晏神君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去了必定要客客气气，只需表明心意即可。

真不知道拂晏是个怎样的变态，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本上神行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才望见绝情海的一角。

我以为拂晏那般无欲无求的人，是会在海边搭个茅草屋，然后潜心修炼的。却不曾想，他盖的府邸竟是比我的桃花庵还要豪华上几分。连门口的小仙童都是唇红齿白的，让人看着尤其心疼。

我以为，那拂晏神君只是不近女色而已。

我正想着是从旁侧溜进去的好，还是正大光明的从正门，等着仙童们去通报的好，那个唇红齿白的小仙童便小跑了过来，堆着一脸的讨好之色：“这位小仙女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犹豫了几分，是以仙婢的身份拜见还是用瑶华上神的名号好。想了想，终归觉得来与拂晏比美是个隆重的事，还是用上神的名号吧。就是怕……

“烦劳小仙童前去禀报一下，就说桃花庵瑶华上神求见。“

果然，小仙童原本讨好的笑脸立马消失，两只眼睛睁得有铜铃那般大小，似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接着，一步一回头，跌跌撞撞的向里面奔去。

看吧，我就怕会有这样的结果。唉，忘记说了，本上神……名声儿有点不好。

这事说来话长，千言万语归咎起来，就是小时候坏事干得太多，拔过太白星君的胡子，用司命星君的红绳编过手链，在瑶池中解过小便，烧过天帝后花园的一颗草。哦，那草天地间只此一颗……给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罢了。

不一会儿小仙童从里面出来，恭敬地对我说：“上神请随我来……”

我边与他进去，边欣赏着拂晏的府邸。简洁大方，没有过多金银珠宝那劳什子俗物装饰，却用笔墨在墙壁上勾勒了许多烟雨亭台，颇有韵味。不曾想拂晏那厮画却画得不错。

还有泥土里养的花花草草，虽和我的桃花有那么点差距，倒也都是些四海八荒的奇珍异宝了。这拂晏神君的品味还凑合，能与本上神品味接近，已实属不易了。

我正欣赏得兴起，小仙童弱弱的声音传来：“上神……您可得手下留情呐。我们神君性子淡泊……容……容易吃亏。”

我皱皱眉头，有些不甚赞同：“这说的是何话，本上神名声虽然差了些，好的地方没有多少，但就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善良友爱，最喜欢与别个神仙们互帮互助，和谐互利，共同进步了。本上神一直致力于创建美满和谐的天界，你这般说来却让我甚是伤心。”

好吧，我得承认，我这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夸张。

小仙童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头上溢出的汗，生怕我一个不高兴将他吞入腹中。

“禀……禀告神君，瑶华上神到。”

我一看，原是已经到了里间。顺着小仙童作揖的方向，看到了一个背影伫立在窗前。白衣如雪，衣袂飘飘。

嗯，和我前几年养的那只雪雕，颜色倒颇为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