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小镇如此怪异,我们均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好妄自行动,唯恐打草惊蛇。因而,在小镇上兜转两圈,便回了客栈。
我看到大堂里嬉闹的人群,听到店小二独有的嗓音,若不是瞅见唤姬脸上并未完全褪去的苍白,只觉着刚才的遭遇如梦境一般,那么不真切。
“客栈里热闹非凡,怎地小镇却那般死寂,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光景。”我悠悠感叹道。
“哎哟客观,您可是说的前面那个那座鬼镇?”店小二一甩白毛巾,凑了上来。
“鬼镇?”拂晏皱眉。
店小二朝四周瞅瞅,神神秘秘的将我们拉到一边,低声说到:“可不是么,那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鬼镇。若是白天还好,除了有些死气沉沉的也并无他样,可一到晚上,到处都是小孩凄厉的哭声。哎呀,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都没有敢接近那个镇子,我劝您也离远点儿吧。”
“难道就没人管么?”我插话到。
“管?谁管啊,那镇子从两年前就开始闹鬼,最先听到小孩哭声的是一个姓王土财主,结果家丁一寻,在后院枯井里发现了自己的小孩,听说那孩子捞上来的时候全身都腐烂了。再后来镇子上的小孩一个一个死去,死后都是全身溃烂,那个惨啊。请了多少江湖术士,谁都没办法,都说是那土财主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造孽太多导致的。”
店小二撇撇嘴,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听了这席话,我们均沉默良久。
怪,着实怪得慌。这小镇必定不单单是“闹鬼”这样简单,联想到今早用神识探查到的妖气,和前些日子拂晏提及的紫微星动,只怕动荡在所难免了。
无论如何,要尽快制止事态的蔓延,最大程度的减轻伤害。
拂晏约摸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立即吩咐唤姬:“唤姬,你即刻出发,且上天界将此时禀明天帝。我与你阿姐今晚再入小镇,去王财主家查探一番。你随后到绝情海找着白非,你二人在客栈等我们便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莫再进小镇中来。”
唤姬答应,动身出发。
我问拂晏:“你唤小仙童过来并非全因唤姬吧。”
“各对一半吧。白非来了,唤姬不成日里围着你转悠,岂不清闲?”一看他就未安好心,是嫌着唤姬碍眼了。
竟敢嫌弃我的人,我瞪他再瞪他,拂晏这厮是小人。
拂晏摸摸鼻子,只冲着我讨好地笑。又来这招,卖萌可耻。每次他一冲我笑,我就心动了,一心动,跟着就心软了。
这样,不好不好。
“阿瑶莫再生气,我们也需提早准备一下,今晚便要动身了。”
拂晏往楼梯上走,我追着他身后,问他:“那小仙童到底是何身份,你便告诉我吧,我好奇得紧。”
拂晏推开房门进去,倒了杯茶水啜了一口,说:“白非是观音座下的童子,曾因着机缘巧合,跟了我,佛法精湛。”
啧啧,不得了,观音座下连个小童子都长得那般惹人怜爱……
“罪过罪过。”我双手合十,连忙制止了自己的肖想。
拂晏伸手敲敲我的脑袋,说:“乱想是种病,得治。”
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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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本应是“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的热闹景象,可此时小镇却是冷冷清清,残月斜挂。
远处深巷中传来小孩子的哭声,隐隐绰绰,听的并不真切。
走过一条街,绕了个弯,看到巷子深处有一个小男孩蹲在那里抹眼泪。
小男孩的脸哭得脏兮兮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孩子,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收拾他。”这话是小时候爹爹常常哄我用的,可是小男孩并不领情,根本不搭理我。
“你不哭了,姐姐给你蜜枣儿吃可好?”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蜜饯递给他,他仍是不搭理我。
我欲上前拉他起来,拂晏伸手拦住我:“莫要碰他。”
我以为他乃是过于谨慎了,一个小孩子还能伤了人不成,却又听见拂晏说:“他已经死了,不过是个怨灵而已。”
我大吃一惊,再望向小男孩,果然目光呆滞,没有一点生气。
拂晏叫我退后,他缓缓蹲下来,虚拢住小男孩的身子,柔声安慰道:“莫怕莫伤心,哥哥在这里陪你可好。”
拂晏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光晕一点点扩散。被金光笼罩的感觉,柔和而安详,像是天地归于浑沌,没有来自外界的干扰。
忽听一阵虚无的声音从天际飘来:“若未来世诸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
这是佛家用于超度亡魂的《地藏经》!
我不曾料想,拂晏竟连佛法都参透了七八成。我愈发好奇,拂晏身上到底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是人前所未曾表露的。
小男孩的情绪在拂晏的感召之下缓缓归于平稳,他抬起头看向拂晏,不再那般空洞:“大哥哥,我好怕好怕……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他们都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一刀一刀,割得我好疼……”
小男孩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脸上恐慌、绝望而又愤怒:“不……不要杀我,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我心一揪,怨灵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怨气过重,贪恋尘世不愿投胎,飘忽于三界之外。如若长此下去,终归神魂破散,灰飞烟灭。
怨气有如利剑,伤人伤己。稍有不慎,便可危及性命。
男孩面部表情忽而脆弱不堪一击,忽而狰狞万分,让人觉得担忧。
“阿蛮。”巷子口跑来一个气喘嘘嘘的男人。
男人年过五十的样子,身形微微发福,脸上满是岁月刻下的痕迹,衣衫凌乱,头发毛躁。
“阿蛮,跟爹回家。”男人的手朝小男孩伸着。
叫“阿蛮”的孩子抬起头,望着男人的方向,满脸泪水,绝望地哭着:“不……,儿不想……不想再受那般折磨,他们是恶魔……是恶魔……”
我心有不忍,虽然男孩肉体已死,魂魄仍不得安宁,想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拂晏周身金光更胜,待阿蛮心绪稍平,他一把将男人抓起,冷声问到:“你竟敢用禁术养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