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巷再破也掩饰不了曾经的贵族气质,春风再寒也阻挡不了两颗火热的心。
林惊初的眼眶有些湿润,因为对面那个曾经站如松坐如钟的人,现在已不再挺拔。他的左肩微微下沉,好像时时在提醒你左脚已有了残疾。
连长是一个连队的标杆,指导员就是连队的旗帜。如今这面旗帜已失去了鲜艳,虽然他依然想站得笔直,可是怎么看都还是有点佝偻。
指导员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他踩得毫无顾忌。身体已残,但他的目光还是那样坚定。
“匕首是有生命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和他合二为一。你为鞘,它为剑,剑若出鞘,敌则必亡。”这是指导员说的,那时他的目光就和现在一样。
曾经的特种侦察连的指导员吴三共,现在只是一家苍蝇馆子的小老板。兼跑堂,厨师,采购于一身。
身份的变化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光荣只属于过去。现在他只是一个小餐馆的小老板,他仍然活得乐观,开朗,自信。对生活他没有多大的要求,他说:“只要每天能有几桌客人,让我能多存点钱,早日娶上一门媳妇,让老妈早点抱上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岂不是每一个小老板的心愿!
吴三共张开双手将曾经的爱将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大声的说道:“怪了,你小子还没有死!”
林惊初笑中带泪道:“你都没死,我那敢死!”
吴三共笑着捶了林惊初两拳,带着羡慕的眼神道:“弟媳妇挺漂亮的吗!”
林惊初尴尬的笑了笑,并不想做解释,他不想在任何一件事上欺骗指导员,但是杨莎的身份,又是不能随便暴露的。所以他只能又不否认,又不承认的介绍道:“杨莎,这是我给你说过的指导员,吴三共。”
惊初并没有否定自已是他的女朋友,这让杨莎的心里感到了一丝的甜蜜。她微笑着有点羞涩的叫道:“吴哥。”
林惊初甚为惊异,对于杨莎这种突然显露的温柔有些不适应。才几日不见她就好像转了性一样。
菜是家常的菜,酒是枸杞泡的粮食酒。
门口挂着今日停业的牌子,餐厅里却是热气腾腾。已经是春天了,但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步,想借一借餐厅里更加盎然的春意。
菜几乎没有人动,酒却是少得极快。
喝酒的时候是不是最烦有人来打扰,但是现在一高一矮的两个年轻人,就坐在门边的那张桌子上。他们不叫服务员,也不喊老板。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在等待着什么!
吴三共举起酒怀对着林惊初道:“记不记得我这腿是怎么瘸的!”
林惊初微笑道:“M45穿透伤,不错至少没有让你少了这条腿!”
吴三共:“希望今天没有那么幸运!”
林惊初将怀中的酒一干而尽,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亚热带的丛林。枝蔓,荆棘,扫得脸上隐隐作痛。他跟在指导员的身后一路狂奔,他们不敢休息,也不敢稍做停留。半小时以前他和指导员成功的对某恐怖组织进行了斩首行动,现在他们身后不下二百名喽啰正对他们狂追不舍。
直升机就停在五公里外的一个草坪上,五公里不算远平时训练的时候林惊初最好的成绩是18分钟,现在看来却是那样的漫长,密密的针叶林一眼望不到边。
枪声越来越密集,子弹从耳边嗖嗖的飞过。吴三共摆手让林惊初越过自已,与其将两人置于危险,还不如先让一个人先脱险。
命令就得执行,林惊初尽管十个不情愿,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越过了吴三共。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大约二十来分钟,终于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
林惊初撑着直升机大口的喘着粗气,枪声没能再近,密林也看不出人影。望眼欲穿的等了十多分钟,枪声依然在远处作响。
将背包仍在直升机上,林惊初毅然的来路跑去。特种侦查连没有丢下同伴的先例,更别说那是一手把自已带出来的指导员。
看着又返回来的林惊初,吴三共真是又骄傲,又气愤。这孩子真的长大了,懂得了特种兵的精髓,不丢下每一个同伴。可是腿上传来的阵阵巨痛,又让他明白这下弄不好两人都得折到里面了。
这次林惊初没再听指导员的命令,而是强行把他背到了背上。鲜血一滴一滴的从指导员的裤腿上滴了下来,从他那狰狞的面孔就能看出他有多么痛苦。
直升机是回不去了,林惊初果断的背着指导员滚下了山涧。围着山涧爬行了一个多小时才几乎是拖着指导员回到了直升机旁。
指导员的腿瘸了,很快就复了员。
酒已见底,菜已冰凉。
吴三共道:“你又在外成惹事了?”
林惊初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吧!”
吴三共对着杨莎道:“弟媳妇,你到后面去给我们切一盘牛肉好不好?”
杨莎看着林惊初,眼神里充满着询问的意思。林惊初拍拍她的手道:“去吧,我们可以的。”
等到杨莎进到了厨房,吴三共伸出拳头道:“战斗!”
林惊初也将自已的拳头搭到了吴三共的手腕上道:“战斗!”
“战斗”是特种侦察连每次出征时的口号。但这次两人都没有兴奋,也没有冲动。因为那两个人从进门到现在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仍然是那样从容。就这一点,那就是难缠的对手。
那两个人不动,他们也不动。
吴三共道:“他们入座的时候互相先点头致意,日本人?”
林惊初道:“一个星期前,有个日本女人在我面前自杀了。”
吴三共并没有感到惊讶他淡淡的道:“你说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动?”
林惊初笑道:“肯定不是在等我们把酒喝完!”
吴三共道:“他们在等人!”
春雨淅淅,仿佛给天空增添了一丝愁意。怀春的少女总是喜欢在这春雨里等待她们心上人带来的惊喜。
春天也是万物滋生的季节,包括仇恨。
林惊初抬头看着春雨道:“我需要从他们身上知道父母被害的凶手。
吴三共又给自已倒满了酒,这次他没有敬林惊初,而是自已一饮而尽。若是杨莎在此,一定能发现他眼里闪过的那抹痛苦的光影。
每个人都有心事,也有一些不必让别人知道的密秘。
一个干瘦的老者,戴着鸭舌帽打着一把印着碎花的小伞,从巷口慢慢的走来。那伞也仅仅只能遮住头顶的一片天空,春雨肆意的在他身上汇成了小溪。
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桌子,垂手站在门的两边。他们等的人似乎已经到了。但是他们没有张望,只是用眼睛盯着自已的脚尖,把自已弯成了一张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