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斜坡一路滚下去,直到撞上坡下稀稀零零的数棵白桦的树干才止住冲势。
轻尘浑身伤痛,伤口仍在淌血,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慢慢流失。
她艰难爬起,扶着树干,往灌木树丛稍密的地方颠簸走去。
轻尘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要耗费许多体力,斑斑的血迹顺着她走过的小道撒了一地。
再走数十步发现一口不大的水潭,数棵粗壮的树依潭而生,巨大的树冠投下晦暗的树影,在这月夜里显得幽深,却正好是用来掩护的最佳之处。
因中了逐魂香使得视线像蒙了灰般模糊不已,直到走近了轻尘方发现那树影下坐着一人,惊吓之中不由后退一步。
那人头戴笠帽,靠水而坐,身边垂着钓竿,像是月夜未归的渔者。
眯眼凝神细看,轻尘又吃了一惊,问道:“怎么是你?”
“可不是,卿卿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那人站起身来,笑道。
那正是上次清晨在芦苇滩遇见的那位书呆子,看他这次如此怪异地出现在这荒凉的地方,轻尘警戒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因为在下不仅向往清晨的苇塘秋色,也很好奇月夜的水潭该有怎样的景致。”那书生笑着,眼眸却紧锁轻尘身上大大小小渗血的伤口,眉头深皱。
事已至今,轻尘也无心无力去猜测这人前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只能暗暗防备着准备迅速离开。
“笃笃,笃笃,笃笃”
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并正在加速接近轻尘所在方位。
轻尘恍然记起,中了逐魂香的人身上会散发出气味可随时被追踪,以自己现在的伤势,只怕想要离开这里也是有心无力,且王管家一行人以快马来追寻她,就是看准了她受了重伤肯定跑不远。
唯一能阻止气味扩散的地方————轻尘转移视线,看向那口映着一轮弯月,在黑暗中粼粼闪光的水潭。
马蹄声愈来愈接近,轻尘扭头看那书生,一手扶额,定住稍稍晕眩的头脑,虚弱道:“你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说着调动仅剩的些许力气,略略调整气息,纵身入水,将整个身子深潜入水中。
不想那书生却径直靠水坐了下来,把笠帽拉低,遮住大半脸庞,神情悠闲自在地拿起钓竿继续垂钓。
王管家等人快马奔驰而至,举着火把绕着水潭走了几圈。
陈姓老者脸色沉重道:“怪了,逐魂香的气味明明是在这地儿传来的,那妹子现在为何失去踪影了呢?”
一武士发现了静坐潭边的书生,扬起箭矢朝他喝道:“大胆草民,为何深夜仍在此垂钓?”
书生转头看他一眼,便又继续专注看着钓钩,没有答话。
武士感觉受到轻视,恼羞成怒地张开弓,扬起武器挥舞怒骂:“老子在问你话呢!找死!”
“‘微风吹罗袂,明月耀清晖。’今夜月色甚好,只嫌太过喧哗怕要辜负了这样的景致。”拉线,放饵,书生不紧不慢地关照那钓竿,丝毫不为武士的恐吓所动。
王管家见状,以为那书生是什么隐士高人,故而清高不畏威胁,忙打眼色伸手拦住武士,礼数周全地下马作辑:“小的不懂事,请高人见谅。敢问高人可否见过一身穿桃红衣裙的受伤女子经过?”
书生从笠帽中露出半张脸,朝王管家微微颔首,像是极认同他的礼节,片刻朗声说道:“北方有佳人。”
王管家大喜,忙谢过后率人往北追寻而去。
待得他们走远了,书生迅速站起,朝水里呼道:“卿卿姑娘,他们已经走了!”
半晌却不见轻尘浮上水面,书生心底焦急。左思右想还是不妥,于是脱去外裳准备下水救人.
这时轻尘那绯红色的衣裙才慢慢浮现出来,她漂浮在水面上,长时间的闭气使得内力竭尽,几乎在水里窒息过去,如今气若游丝,意识都不太清晰,更别说用力攀爬上岸。
书生伸手将她拉上岸来,扶直身体,让她吐出口中的积水。
轻尘仍是昏迷,书生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按在后背脊中穴,源源输入一股真气。
轻尘又吐出一口水,这才悠悠转醒,恢复了神智。
“你会武功?”她硬撑起身子,全身处于警戒状态,哑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只说:“我是谁并不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伤势……”
“不必劳烦。”轻尘挣扎着站起来。“方才多谢……公子相救,此次大恩我,日后……必定竭尽全力相报。”
说着便要离开。
“在下并非谋求卿卿姑娘的回报才施以援手。”那人伸手想要扶她一把,却遭到轻尘拒绝。
“无论如何……我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轻尘艰难回头,神色清冷,一张坚定的脸苍白得仿佛一缕随时消散在空气中的青烟。
可不出十步,轻尘便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卿卿姑娘!”那男子疾步走上前去将她扶起:“你伤得太重,不宜走动,必须尽快治疗。”
“不需要,我……”轻尘肃然开口辞绝,话音未落,那些凌乱匆忙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定是身上的逐魂香招来王管家等人去而复返!
轻尘眼眸散发出无法言喻的冰冷,决绝之色一闪而过,顾不上身边有男子在场,伸手吃力地开始解开外裳。
那书生见此大惊,尴尬别过头去:“卿卿姑娘你……”
轻尘不再搭话,将绯色的外衣裙抛到水潭中,身上仅剩肚兜袭裤,露出大片伤痕累累的肌肤,在深秋已有寒意的夜里瑟瑟发抖。
她恨声道:“要想活命,我必须如此!”
男子眉色一动,回想起她中了气味沾衣七日不散的逐魂香,心下了然:“在下明白了。”
又回头拿起刚刚脱下的外袍,抱歉道:“请姑娘原谅,在下得罪了!”
说着闭上双眼转过头来,用外袍一把裹起轻尘近乎*的身子,又趁她不备点了她身上的要穴,防止她做无谓的拒绝。
然后抱着她一跃而起,几个旋身飞退,片刻间已在十数丈以外。
王管家等人飞马驰至水潭时,除了一顶笠帽,一根钓竿和漂浮在潭水中的原属于轻尘的绯色衣裳外,茫茫的月夜,哪里还有他们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