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周老爷子首肯,老坚朝门外招呼一声,片刻之间下人已经收拾妥当,直接将两人座位设在周骏主桌之上。
旁的人面面相觑,原来这东山周府寿宴因为人数众多,不得不将宾客分为内外两院招待。话虽这般说,然任谁也瞧出来了,显贵有地位之人自然在内堂进餐,而诸如陈志初这类不太相熟又无甚造诣的来宾都被排在了外院,虽膳食礼遇并无两样,但实际上一内一外被看做是截然不同的江湖地位划分。
而薛楚涵和轻尘是怎样身份,竟被安排在与周骏老爷子同一桌上,来宾大多惊疑不定,不知周骏卖什么关子,竟然如此厚待两人。
原本讥讽的议论声渐渐消停,一来客随主便,见东山周府不顾闲言礼待二人,其他人也不好在周骏面前搬弄是非;二来更重要是薛楚涵和周骏较量时露了一手,任旁人再自祤武功高强,也不会自不量力到敢逾越周老前辈去。
冒着热气的菜肴一份紧接一份被端上桌来,来来往往的奴仆走动,宴席上气氛开始缓和,慢慢回复原先的热烈。
酒过三巡,眼看着晚膳用得差不多了,奴婢依次上来,将酒菜撤下,换过茶盏,给众人醒酒。
在场的武林群雄三三两两地寒暄聊天,十分融洽。
轻尘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忽见眼角余光处有一人左右摇晃着手帕,怕她没瞧见似的。
定睛望去,竟是碧落那丫头。
一年有余未曾见面,碧落愈发出落得秀丽,如夏日初荷般清新雅致,娉婷动人。
只见她在同门师兄等人面前端庄得体,同别的闺秀并无两样,却时不时趁旁人没瞧见,回头朝轻尘遮遮掩掩地做着鬼脸儿。
轻尘没好气地笑了。
只恨宴席过于规整,未到撤席时间不便走动,故两人许久未见,虽有一肚子的闲话要说,也只能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此时会场人声繁杂,轻尘正走神,薛楚涵忽的将手覆在轻尘手上。
她讶异望去。
薛楚涵望过来,神色复杂。
这时一个声音盖过众人闲聊,问道:“薛贤侄,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轻尘抬头望去,说话者乃是傅家帮以一根长棍闻名武林的傅齐林之子傅猛。
傅猛人如其名,长相高大健壮,黝黑皮肤下是精壮肌肉,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从先父继承一身舞棍武艺,将棍法发扬光大,帮中门生众多,向来乐善好施,加之为人耿直,豪爽,在江湖颇负盛名。
他笑吟吟道:“敢问薛贤侄,江湖中隐隐有传第二片弦月玉玦已经出世,并为薛贤侄所有,不知可有此事?”
话音刚落,群雄大哗。
薛楚涵眼神快速掠过眼前众人,不少人当真是觉得惊讶,而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眼神闪烁,似知而不言,或……另有打算。
众目睽睽,薛楚涵立起身来,淡淡笑道:“不知诸位是何处得知的消息?”
傅猛连连道:“薛贤侄不必觉得有负担,只是老夫听旁人议论许久,闹得心痒痒的,总也耐不住自个儿的好奇心,便想亲自确认一下,并无它意。”
轻尘冷冷一笑。
倒不知傅猛是真的耿直鲁莽,这般不分轻重不分场合地挑开话头,还是别有用心前来试探。这弦月玉玦乃天下人争相欲得的宝物,现人多口杂,各大门派武林群雄皆在场,他此番提起,不论薛楚涵如何作答,答案是或者否,该消息都将在不日之内传遍整个武林。
薛楚涵再笑:“傅前辈意思在下明白,也并不会有任何负担,只因此消息只是空穴来风,倒叫诸位白白期待了一场。”
群雄中有人“呸”了一声,站起来道:“薛公子这就不对了,弦月玉玦为你所有此事大家都知道,这般鬼祟,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说着手中丢出一物,正是那夜射在云来客栈中的飞镖。
其余下榻在云来客栈的人果真也收到过同样的字条,一见此镖便齐齐望向薛楚涵。
一人道:“三日前夜里有神秘人给我等传来此镖,按照上面所书,弦月玉玦确实在薛公子手中无疑。”
曾在西南宅院相识,对薛楚涵颇为敬佩的杨天问看不过眼,出言反驳道:“无疑?谁来担保此事无疑!尔等无任何证据,仅凭一个未曾谋面神秘人的飞镖,一面之词,便能确定真相了?”
杨天问是靖安大侠最得意的门生,为人也得靖安大侠真传,刚正不阿,好打不平。
薛楚涵微微颔首,朝杨天问致谢。
又有一人说话,正是飞翎宫的首徒邓庆民,他不屑哼道:“明人不说暗话,薛公子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有或是没有,只需一句话说明。”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嚣张的哈哈大笑,众人包括轻尘都不由得回头去望。
一年轻侠客自人群中站起,身量颀长,一头长发漆黑如墨,却略微带些弧度,眉目清秀,是罕见的深邃利落。
此人一身浅灰色衣衫,手执一支水绿通透的长笛,施施然走上前来,笑道:“诸位唱的一手好戏,在下佩服。”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点墨门曹凡哂道:“你是何人,此等场合,可是你此等小辈哗众取宠的时候?”
灰色衣衫男子连忙摇头,口中笑意不止,道:“在下季复明,确实是不值一提的无名小辈。此番前来拜访敬仰已久的周骏前辈,凑巧听见诸位讨论,实在惹得在下发笑,如有失礼,还请包涵。”
隐约有人讶异道:“你便是上回剿灭大岐山横行多年三十七名彪悍马匪,替百姓寻回被劫财物的季复明?”
季复明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先前那曹凡又哼道:“你道我们谈论惹你发笑,不知有何可笑?”
季复明神采飞扬,似又听见什么笑话似的,隐忍片刻,方道:“在下估摸着,这弦月玉玦吧无名无姓,既不是某门派的专属,也不是公家所有。先不论弦月玉玦在不在薛公子手上,哪怕确实为薛公子所得,也是薛公子的私有物,承不承认,是否示人,都全凭自己心意。”
季复明顿了一顿,又道:“而在下发笑的是,为何有那样多的人,竟能理直气壮地向他人讨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得这样厚颜无耻的匪气行径,倒像是大丈夫所为似的。”
“黄口小儿,岂容你在此巧言令色!看招!”先前开口的邓庆民乍然一听,如同被大石砸脚,气炸开来。
说着手中武器早已挥将过去。
刀光四射,无花无假的砍刀迎季复明脸门横劈而去。
季复明不闪反进,唇边轻蔑一笑。
后翻下马,砍刀上空轮过,而他修长的小腿横扫,已至邓庆民髌骨。
而飞翎宫非是那么好相与的,只见邓庆民手上刀式不减,而左脚突起,迎着季复明小腿踢去。
去势犹如劲箭射出,邓庆民非得给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颜色瞧瞧,故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季复明似漫不经心地弯腰,就着桌边冰壶饮一杯酒,水绿色的长萧下劈,堪堪挡住邓庆民进攻。
邓庆民左脚与长萧相触,不由得似闪电劈中般一瑟缩。
眼看着颓势将至,邓庆民咬牙暴起。
刀花再挽,锵锵数声三刀齐发,再次攻来。
刀光四射,罡风阵阵狂涌,咆哮着似要将季复明席卷其中。
季复明在狂风中岿然不动,衣衫猎猎作响。他轻描淡写将长萧放唇边吹奏,一曲轻软小调响起。
刀光闪至身前,季复明长萧再绕,在身前三处各点一下,似要将音符连成旋律一般。
邓庆民刀芒大作,以一往无前之势射向季复明。
却像不长眼似的,一往无前地消湮在季复明身前。
旁边道行高深的习武者眼尖地看出,季复明早已先一步侦破下着,将邓庆民去势封死,叫他刀式有去无回。
季复明不耐再应酬邓庆民,不待他从片刻呆滞中回过神来,长萧如谱就乐曲般再点,劲气似淬毒的蛇信一般,直朔邓庆民腰腹的气海要穴。
邓庆民本受他长萧挡格已觉得被冰凉的劲气侵入,心叫不好,砍刀劈出更消耗极大内力,乍然间上下受敌,不得不飞身后撤,武器脱手。
群雄四下眼瞧着邓庆民不敌,也瞧出了季复明轻描淡写的高明,皆是吃惊不已。
季复明拾起邓庆民砍刀,见刀身经一番打斗早缺口处处,端详片刻方还回,口中笑道:“坏了邓兄一把好刀,实在抱歉。”
说着就要退下。
他口中说着抱歉,而神色却是略微自傲,干冷得很,看起来反差毫不掩饰,倒叫旁人觉得讽刺不已。
轻尘笑了,这人甚是有趣,不由得多关注了一眼。
一旁的曹凡见邓庆民拜下阵来,冷然喝道:“慢!让老夫来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