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王朝天德二十七年六月(大云王朝历三百一十年),淮州石镇。石镇人口不过千户,位于淮州与江州交界,三面环山一条河溪蜿蜒而过,是个很偏僻的小镇,民风朴实,山清水秀,安静祥和,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镇东一处白墙屋瓦的大宅院,大气而不失典雅,灵巧而不显局促,河溪到这里便分为两支,一支从门前流过,一支穿院而过,又在镇口会和。宅院南端有一高三层的阁楼,阁楼掩映在一片桃花林中,虽已是初夏桃花落尽,但并不显得凄凉,远远望去整个宅院完美的融合在这山清水秀之中,不显突兀,那样自然。
大宅院有个很淡雅的名字叫山水居,而那座阁楼也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叫雨林阁。
夜雨一直淅沥的下着,也许梅雨时节就是如此吧,也总让人伤怀。
雨林阁三楼,一身长玉立的书生孤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雨,雨点伴随着风凉飕飕的刮了进来,打湿了书生的衣襟,这儒雅清秀的书生,便是各大势力都在寻找的白佐铭。
“佐铭,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啊,这都四年啦。”白佐铭背后一中年长者忧心忡忡的说道,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师弟,现在变得意志消沉,中年长者心急如焚。
“原来才过了四年,日子可真慢啊。”白佐铭微微仰着头,可是泪水依旧抑制不住的滑落下来,与夜雨混杂在一起。
“这该死的时间,怎么不再快点呢。”白佐铭的心如刀绞般,他记得四年前,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夜,让自己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那一刻他真的放弃了,也许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吧,天意为何如此弄人。
可是白佐铭没能如愿以偿,他还是活了过来,虽然人还活着,可是心却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桓王会在被正式册立为太子的前一夜遇袭,那夜云京城大乱,而桓王几人却从此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四年来杳无音讯,传闻白佐铭就是那几人之一。
白佐铭转过身来见到,中年长者担心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流流过。“我收拾你可以,可要是别人敢动你,让他试试,看看我这江淮第一刀客是不是浪得虚名。”这句话白佐铭永远记在心中。
“大师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是我真的很累,真的想歇歇。”中年长者看着面容憔悴的白佐铭,心中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矛盾,犹豫了片刻,长者狠下心来,从怀中扔出了一封漆着火漆的官报。
白佐铭从书案上捡起官报,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八百里加急?”白佐铭好似见怪不怪的样子,“淮州盐铁转运司抽哪门子的疯。”白佐铭漫不经心的说道,
“淮州徽州府以南,盐价都涨上了天,铁矿也有不少被私下转让给私人,你说盐铁转运司抽什么疯,只是没盐吃就算了,今年横江水位暴涨,沿江的湖州、淮州,数千顷农田被淹,从江州调来的赈灾粮,还没进淮州就少了一半,进了淮州又少了一半。”长者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给我说这些有用嘛?这和我有多大关系?”白佐铭依旧漫不经心的的说道。
“佐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长者很疑惑,为什么小师弟会变得如此冷漠。
那年约四十上下,身材孔武有力,眉宇宽阔,左手握刀的中年男子叫张靖天,是齐云门掌门谷雨道人的大弟子,而白佐铭是齐云门掌门谷雨道人的关门弟子。
“佐铭,我不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可是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你,难道你就想这样躲藏一辈子嘛?”张靖天责问着,语气里透着关切,含着焦急。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白佐铭神情有些疲惫,真的心灰意冷了。
“去找桓王,现在襄王党得势,排挤迫害异党,其中不少襄王心腹,搜刮民脂民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致使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想当年桓王在时那容得,这等宵小之徒作恶。”张靖天语气中满是对桓王的崇敬之情,对襄王党所作所为的愤懑之情。
“桓王?他若真如你们想的那样贤明,那么如今也不会是这样,况且不是还有皇帝和大皇子庄王在嘛,又哪轮到只是老三的桓王出来多事。”白佐铭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嘲讽与失望。
“虽然我没见过桓王,我也不如你了解他,也不知道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但我知道他,是从老百姓嘴中知道的他,老百姓最善良也最公平,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一辈子念着他的好,民心是用任何阴谋手段都得不来的。”张靖天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想不明白曾经慷慨激昂的白佐铭,怎么会如此的心灰意懒。
白佐铭看着满怀激动的大师兄,低低的说道:“大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桓王在哪。”
“你不是说那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的嘛?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佐铭这都什么时候了,听闻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皇子庄王平庸,二皇子襄王狡诈,到时桓王再想回来,一切都晚了啊。”张靖天看见白佐铭无动于衷,心里大为焦急。
“是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白佐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那夜我们失散了,一行的几个人全都失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那憔悴的面容,有些羸弱的身体,张靖天叹了一口气,罢了师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难道不好。
“师门筹措了一些粮食,用来赈济灾民,师兄还得赶着去盯着呢,好好养身体,没有过不去的坎,记住齐云门永远是你的依靠,这是师父让我告诉你的。”张靖天轻轻拍了拍白佐铭的双肩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书案上。“这是咱齐云门的回天丹,我早就注意到你气血不足了。”
白佐铭强自笑了笑,有苦涩、有无奈、也有一丝懊悔。
“代问师父他人家安好。”白佐铭强自忍住眼泪,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行了,师兄走了,没事多出去走走。”张靖天临出门前叮嘱道。
自从自己九岁入齐云门,师父和大师兄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白佐铭更视他们为亲人,白佐铭真的不忍心拒绝大师兄,那句足以震惊天下的话,白佐铭差点就说出来。白佐铭站在窗口远眺张靖天那离去的背影,心潮起伏。
“古老?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伴随着白佐铭的声音,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走进书阁,老者精神烁砺,头发虽然鬓白但是毫无老态龙钟之色,老人目光炯炯有神,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
“我就是睡不着,看书阁还亮着灯,上来瞧瞧,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怎么不留下人家,难得张大侠来一次。”古老饱含关切的责备着白佐铭,在白佐铭眼中古老就是一位知识渊博,和蔼可亲的爷爷。
白佐铭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这点雨要是把大师兄留下,那我就是他大师兄了。”
望着窗外逐渐消退的雨水,古老感慨的说道“一晃来这都三年了,记得当时我带着孙女刚到这,咱们为了这宅院可是好一番的竞争啊,可是乐坏了这宅院原来的院主啊。”想到这古老突然一乐。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是您老,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还能在这相遇。”白佐铭想起那日的情形也是不由的笑起来了,因为二人是旧相识,彼此也很投缘,这宅院便被二人合买下来。
“再过两个多月就到立秋了,怎么样陪我这个老头子去看看热闹,听说四年才一次,老头子我还没去看过呢。”
白佐铭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古老说的热闹指的是立秋那天,将会举行四年一次的群雄会,当群雄会三个字闪过脑海,白佐铭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抽痛,白佐铭脸色也有些苍白。
古老一个箭步,轻握住白佐铭的左手脉搏,白佐铭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算了,老胳膊老腿了快散架了,就不去遭那个罪了。”书阁传来古老爽朗的笑声。
白佐铭面露苦涩,笑了笑。内心深处的那片“禁地”,那不愿记起的回忆,白佐铭依旧不敢正视,不想正视。
“三更啦不早了,佐铭你也早点休息,我回屋了。”白佐铭想送古老下楼,古老摆了摆手,“老是老咯,下楼还是不用人扶的。”白佐铭知道古老的性格,笑了笑,望着古老离去。
过了许久雨停了,天空还是漆黑一片,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同时也是人最困的时候,白佐铭正准备和衣在书阁凑合一晚时。
阁楼里响起轻碎的脚步声,白佐铭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个是古老的孙女古婧婷的脚步声,这个阁楼一般很少有人来,更不要说是深夜了,阁楼中只有李飞、王杰两个住在一楼,显然那两个莽莽撞撞的混小子肯定没这么轻盈的步伐。
“白大哥?”古婧婷在门口轻声唤道。
白佐铭装作睡眼惺忪的打开阁门,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眼前,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端庄优雅。
白佐铭故作惊讶的看着古婧婷,古婧婷看见白佐铭又在装相。
嗔道:“喏,这是小白鸽送来的信。”
白佐铭嘿嘿一笑接过古婧婷手上的信条。
看见白佐铭依旧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古婧婷心中有些失落。
古婧婷努了努嘴说道:“你那只可怜的小白鸽,这么晚还要冒雨给你送信,而你连秕谷都舍不得喂。”古婧婷忍不住为小白鸽打抱不平。
白佐铭举目望去只见古婧婷眼眸清澈,波光流转,格外迷人。
白佐铭摸摸脑袋嘿嘿了两声,“那小白鸽就多麻烦古姑娘了。”
古婧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嘀咕道:“难不成是人家上辈子欠你的么。”
古婧婷看了白佐铭一眼,轻嗔一声,转身便离去了,那模样楚楚动人,只留下少女身上淡雅的清香。
古婧婷对这个儒雅清秀的男子很好奇,只有二十三岁的他身上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与忧伤,外表很消沉,可是骨子里却透露出顽强不屈,古婧婷可以感觉到白佐铭曾经一定是一个骄傲的男人,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
“襄王府于昨日,“拜访”齐云山,逼问白君下落未果,恐襄王府不会罢休,淮州按察使司下属卫队,正赶往江北道三河驿站与襄王府会和—白鸽。”白佐铭轻声念道。
白佐铭双目突然精光一闪,怒火中烧,白佐铭知道云京雨夜失踪的几人一直下落不明,让某些人睡不好觉啊,他们是冲桓王来的,想从自己这得到桓王的下落。
白佐铭之所以不回齐云门,就是怕牵累齐云门,虽然四年来不断的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上门去,但多是些受了人,暗中指使的江湖人士,而徽州府的官吏也去过,说是为了调查人口失踪,齐云门可是武林四大门派之一,这些虾兵蟹将去了也是白去,但白佐铭知道这次不一样了,襄王府带着按察使司直接找上门来,依照襄王府这两年的行事风格,那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白佐铭也知道师父的性格,玉石俱焚这种事师父做得出来。
“襄王你要当太子了嘛?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怕在你快要当太子的关键时刻,你三弟桓王出来捣乱啊。”白佐铭满目的杀气与怒火。
龙有逆鳞,狼有暗刺,窥之则怒,触之者死,犯我亲人者,必杀之,犯我兄弟者,必杀之。
书阁中的灯光终于熄灭了,白佐铭看着那套特质夜行衣,笑了笑,“老伙计,咱们又要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