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窄窄的车窗,依依看见城门口上方三个浩然大字:清平门。
下马车时的白蕴堂不似上马车时体贴,径自下车也不管依依。由于依依今日为求隆重特地穿了宫装,里里外外繁冗复杂,还佩戴了好些装饰挂件,下车很是艰难。
依依从马车内钻出来后习惯的伸手,却没有人接过。抬头看见白蕴堂远走的背影,依依傻了眼。佂仲片刻后欲惨兮兮的自己下来,却突然被人扶住了手肘。
抬眼,是丘石。丘石是白蕴堂的贴身护卫,基本白蕴堂在哪里,丘石就会在哪里。
虽然不是白蕴堂亲自来扶让依依有小小的失望,可是好在终于有人来解了围,依依对丘石明媚一笑,丘石一怔,随即慌忙低下头去,小心将依依扶下了马车,依依便急步追上了白蕴堂。
短短的一段路,却是因为天气和衣裳的缘故,教依依的鼻尖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日头出奇的好,依依伸手挡住阳光挡住视线,亦步亦趋的跟在白蕴堂的身后。白蕴堂突然一个转身,教依依撞了个满怀。
害怕白蕴堂会大发雷霆,依依赶紧后退了几步,睁着大眼无辜的看着白蕴堂。
白蕴堂不发一言,慢慢逼近着依依。白蕴堂反常的行为教依依不敢乱动,眼看着迎面射过来的阳光被白蕴堂宽阔的肩膀挡在身后,眼看着白蕴堂的脚尖抵上自己的脚尖,依依认命闭眼,准备接受白蕴堂的惩罚。
可是预想中的掌掴却被温柔的擦拭代替,依依疑惑睁眼,白蕴堂浅笑的模样便毫无征兆的闯入了依依的眼,教依依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丝绸的柔滑游走在依依微微粘腻的面上,白蕴堂将依依脸上的细汗擦除,收回帕子,又正了正依依的簪子,细腻温柔,教依依经不住心猿意马。
白蕴堂并没有说话,只在做完这一切时,递给依依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教依依困惑许久。
进入正殿,里面已经云集了很多大臣,皆是抬箱携宝,来给宸妃贺喜。皇帝和宸妃随后才到,众大臣行过礼后,方才一一落坐。
依依坐在白蕴堂的身边,对于宫中的舞蹈丝竹管弦全无半点的兴趣,便偷偷打量起来。
坐在主位的皇帝与宸妃,由于隔得太远,依依看得并不真切,只是两人欢声笑语,耳鬓厮磨的模样,教依依添了几分羡慕。
宸妃今日的打扮十分的隆重,大红色的鸾凤和鸣绣袍娓娓曳地,勾勒出宸妃婀娜多姿的身材。复杂的发髻上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不愧是大家闺秀,深宫妃嫔,宸妃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与妩媚。依依悄悄看一眼宸妃身边眉开眼笑的皇帝,才晓得原来这样的女子,才最能赢得男人的心。
余光扫过正聚精会神欣赏歌舞的白蕴堂,依依不禁有些些的失落:不晓得白蕴堂的眼中,能容得下怎样风情万种的女子?
再如何,大约也不会是自己。
莫名的难过,依依低头,琉璃酒盏中倒映出自己哀伤的面容。
真是难看!依依不觉皱了眉,不愿自己这般消沉,依依在心里开解自己,呼出一口气,瞬间轻松。释然抬头眼光却与对面座位上的男人毫无征兆的相遇。
对面男子面带浅笑,修长的五指懒懒的把弄着酒杯,却迟迟不饮下。他凝视着依依,玩味的眼神中透出寻找到猎物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的目光并不躲避,与依依的目光倏然间对上,他亦是不动分毫,倒教依依羞怯了几分。微红着脸低头,装作认真吃菜来掩饰慌乱,却在心里盘算,那人究竟是谁?
今日能在这殿中落座的,大多非富即贵,不是皇子王孙,便是权贵大臣。那人年纪轻轻,却是相貌不凡,举手投足皆是贵气横生,大约,是哪位皇子吧?
可是他那样瞧着自己做什么?依依不解,没忍住再度抬头,男子本与身旁之人言笑,眼光却不经意瞟向了依依。
第二次的眼神相遇,虽不是天雷勾地火般的热烈,却的教依依的脸狠狠红了个透。一时气息不稳,方才饮下去的葡萄美酒便尽数涌了上来,将依依呛了个措手不及。
晓得在御前失态是大不敬,依依死命的忍着,脸上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将依依灼得难受。
依依想要一杯水,却晓得一开口必然会忍不住咳嗽,只好作罢。万般难受之际,一只温暖大手抚上了依依的背,轻轻拍着。
转头,看见的居然是白蕴堂!
这着实是一个惊吓!依依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咳嗽之声便蔓延而出。一时间殿内突然安静,只剩依依的咳嗽声愈发刺耳。
依依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依依不愿在众人面前出糗,可是皇帝在上,想装作不知亦是不能了。
尽管十分为难,依依还是硬着头皮准备站起谢罪。手,却忽然被人暗暗拉住。
是白蕴堂!
白蕴堂并不看依依的脸,而是一手拉住依依的手,一手拍着依依的背,转身笑着对皇帝道,“内人不善饮酒,教陛下与诸位笑话了。还望陛下恕罪!”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的目光皆含暧昧的看着依依。皇帝更是不计较,哈哈大笑十分爽朗,“爱卿严重了,人之常情而已。只是爱卿如此呵护夫人,倒真真教人羡慕的紧。”
皇帝说着又看向了依依,依旧笑得亲和:“将军夫人沉鱼落雁,端庄秀美,与将军倒也是一对璧人。难得蕴棠一片痴心,夫人莫要辜负了才好!”
嗯?
依依闻言抬头,并不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只见皇帝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却也不好再问。转头面带疑惑的看着白蕴棠,他面色不动,闭口不语。
京中都是怪人!
依依这样想。从一开始白蕴棠莫名其妙的粗鲁,又莫名其妙的温柔,到如今皇帝奇奇怪怪的话,陌生男子意味深长的笑,依依一件都没有弄清楚。
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很多事情,自己都被蒙在了鼓里。
预料之外的白蕴棠的温柔,教依依有些些的措手不及,不晓得白蕴棠为何会突然如此,依依难免困惑。
可是想起途中白蕴堂突如其来的体贴,依依的脸还是慢慢染上了彩霞,一时间万千思绪,竟都被白蕴堂那清风朗月的一个笑给霸占了。
直到玲珑将绣品送到依依的手上,提醒依依该她上前祝寿,依依才回过神来,可是那教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却还在脑中盘旋。
依依规规矩矩的按照玲珑教她的礼仪奉上了绣品,脑中还在惦记着白蕴堂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依依甚至想,回去的时候要不要问问白蕴堂,那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来人!将柳依依给我抓起来!”
缠绵的思绪被这一声突然的厉喝打断,依依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何事,便被侍卫反剪住了双手,脚关节处一痛,依依被迫跪倒在地。
惊恐抬头,便见宸妃伤心的哭倒在皇帝的怀里,皇帝一面心疼的安慰,一面怒视着自己:“大胆女子,竟敢以下犯上,公然挑衅皇家权威,今日你送这百子嬉戏图,究竟有何用意?!方才朕见你温柔和顺,却不料竟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场面陡转,依依心中惊讶万分,可是皇帝的话,依依确实完全听不懂,本能解释:“圣上息怒,小女子愚钝,不晓得是哪里冒犯了圣上天威,还请圣上明示······”
“住口!还敢如此狡辩,真是罪该万死。来人,将她打入天牢,听后发落!”
皇帝并不给依依解释的机会,毫不留情的一挥衣袖,身边的侍卫便立刻将依依粗鲁拉起,依依挣脱不得,只得被迫随着侍卫离开。
“皇上开恩!”
在依依经过白蕴棠身边的时候,白蕴棠忽然跪了下来,对着皇帝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抬眼,神情中似怜惜似悔恨,“皇上息怒,贱内犯下此等大罪,皆是因为微臣不曾事先告知的缘故,贱内也是不明就里,才犯下此等大罪,还请皇上能饶过她着一回。”
“你无需为她开解,身为你的夫人,哪里会犯这样的过错,分明就是她蓄谋已久所致。”皇帝依旧气势汹汹,“快些将她押下去,朕倒要看看,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依依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已是血迹斑斑。几缕头发混着汗水泪水贴在依依的脸颊上,使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显憔悴。尽管牢头的鞭子还在眼前晃动,可是依依并不觉得疼痛,她只想晓得,为她求情的白蕴棠,如今如何。
无论如何,她不想将白蕴棠牵扯进来,不晓得为什么,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他。
忍痛询问:“劳烦您告诉我,白将军如今怎样?”
牢头一声冷笑,揉了揉挥鞭到酸痛的胳膊,满脸不屑:“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既然还想着白将军?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下你身处险境,可将军,却是半点危险都没有呢!”
“那就好......”依依松了一口气,干裂的嘴唇扬起一个艰难的弧度,脑袋垂下,等待牢头的下一鞭。
“你竟不埋怨白将军么?”牢头见依依这般,不免疑惑,连鞭子都忘了挥,低头看着依依问道。
“为何要埋怨?”依依虽然有气无力,可她的语气还是十分的坚定,轻轻微笑,似乎很高兴听到白蕴棠安然无恙的消息:“他能安好,也是我之所愿啊!若是可以,这一切都由我来承受,也是好的。”
“哼!你倒痴情,只怕白将军不是与你同心。”牢头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依依,说出了这样一句让人不明不白的话。
依依闻言抬头,微蹙的眉毛即是因为疼痛,又是因为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你竟真的一点也不晓得?”牢头不相信的问,看了看依依确实不解的眼神时,又点头自言自语:“是了是了,若是你晓得,哪里还会这样子为白将军着想。”
心底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依依突然不想再追问下去,别过头去不再说话。牢头却是没有如她的愿,突然来了兴致一般,滔滔不绝:“你可晓得为何皇帝在看到你呈上去的百子嬉戏图时挥勃然大怒,而宸妃如斯伤心?”
牢头说着看向依依,似乎想让依依猜一猜,见依依并不理他,自觉无趣,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想停止又觉得不甘心,便也不顾依依有没有认真在听,又继续说道:“在这宫里服侍的,没有人不晓得宸妃有内疾,无法生育!”
依依闻言猛然抬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一句话就如同一记闷雷般重重的敲在了依依的胸口,教依依忽然间呼吸困难,似乎胸口那个地方,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了一般,是满满当当的疼痛,那种痛,比身体上的痛要强上百倍。
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依依渴望是自己的错听,抬头,眼神闪烁:“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吗?”牢头似乎不满意依依的询问,加大了声音,很是嫌弃:“虽然宫中之人对于宸妃无法生育的事情一直都缄口不言,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宸妃如今深受恩宠,众人不想引火烧身罢了。这种事情既然连我们这些下人都晓得,更何况白将军呢?”
牢头故意将最后一句话拖长了口音,看好戏般的坏笑着看着依依,似乎依依此刻惊讶心碎的模样,正是他想要看见的结果。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发这一章的时候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么写会不会让你们对男主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想到后面还有情节,果断发了。我虽不是后妈,但有一颗当后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