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腿交叉在办公桌上,往老板椅上一歪,闭目养神。
“电话。”
讨厌的张秘书的声音自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玻璃门外传来,我倦怠地伸长胳膊够着桌子右上角的电话听筒。
“老板!电话!”
门嘭地被推开了,一把年纪的张秘书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皱起眉头,“知道了。”我自然地收回正在努力够着听筒的手,不让自己可笑的姿势被人拿成把柄。
她显然也不想多跟我说话,见我坐起来挑起听筒,她噔噔噔地又走了。
我就奇怪我通知她几次换一个会响铃的座机来,她偏偏要用嗓子喊,我不接还要怪我,真不愧是三十八岁还单身的大龄剩女!早更女!
我心里排腹着把听筒接到耳边。
“喂。你好。请问您是自爱玲女士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是非常标准的服务腔,我感觉隔着电话都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是,怎么了。”我的语气不太友好,因为对方口中的自爱玲是个特别讨厌的女人,尤其不能称之为一个好母亲。
“她昏倒了,有好心人送她来医院。”
可能因为我的语气,对方的口气也淡漠了几分。我猜她是出于职业礼貌才继续对我保持着谦和。
不过无所谓了,自爱玲昏倒了,这个女人,又在给我惹麻烦。
“哪间?”我问。
“第一人民医院。市中心。”她可能以为我不知道地方,又补充了一句。
我二话没说掐断了电话,忽然反应过来好像没和对方说再见。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绅士。
长按座机1位键,红灯闪烁,只听,“什么事。”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张秘书比我更像老板,架子摆得比我还大。
我压住心中的不快,“叫司机把车送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我没告诉她我要去医院,因为我说了她也不信。在这个公司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好吃懒做的富二代。
没错,我确实是那样。
从衣架上拿了正儿八经的工作装外套,虽然不想穿,但秋末初冬的实在有点冷,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套在身上才出了门。
张秘书虽然态度不怎么地,但是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这也是我这么长时间没解雇她的原因之一。
我才到一楼,就看到车子已经停在门口,我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司机主动下车把驾驶座留给了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坐别人开的车,车一交给我就走了。
有一次他问我,既然这么不喜欢用司机,为什么还要雇佣司机,我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没再问过我——有钱。
说起来我家有上百套房产,我数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光收房租都能月入几十万,还不算公司盈利赚的钱。虽然我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收房租这种没技术含量得事我还是会做的。
实在不够钱了,卖房子也能得些个钱。
我想,有生之年我的经济应该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至于下一代——自求多福吧。
因为公司就在市中心里,距离第一人民医院只有两条街的功夫,中午饭点又不堵车,十分钟不到我就到了医院。
医院的人和火车站的人有一拼,几乎没有什么淡季旺季之分,几时都是人满为患。
我在前台排队的时候扫了扫医院的大厅,瞧到那边有几个无人问津的机器,虎躯一震,太好了,高科技。
我匆匆撤出队伍来到机器跟前,点击自助服务,查房号,输入病人姓名和身份证号,我得到了一串代码——a110。
我惊奇自己竟然记得自爱玲的身份证号,还惊讶她的病房号如此应景。该不会是被人打晕的吧?
我找到a座,看见电梯跟前站满了人,突然庆幸她的病房是一楼,径直越过了排队的人,来到了挂着金底嵌黑体a110的门牌前。
再三确认自己没认错号码,走了进去。
“唉,我儿子可调皮了。”
自爱玲的声音。
因为病房玄关口是卫生间,我还要走至少五步才能进入休息区,在这个当口,我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姨这么漂亮,您的儿子一定很帅气吧。”
我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放慢了脚步。笑话,我岂是很帅?那是相当的帅。
只听自爱玲说:“唉,只继承了我和他爸一点点的优秀基因,所以啊,不是特别帅,演电视的话最多是个偶像派。”
我撇撇嘴,这个自爱玲,毛病又上来了,人家夸你两句你还要上天了。
我正打算进去,那女人笑了笑,我忽然想起这些年自爱玲总是不停地找些名媛来让我交往,希望我能成家,保不齐这次又是她设的一个局,故意骗我来相亲。
不由佩服起自己的机智。
“他什么时候来?”那个声音又起。
我冷笑一声,这就迫不及待了?
“快了。刚才有个护士给他打电话了,他很快会来接我。”自爱玲的声音欢快轻佻,压根不像有病的样子,我眉头一皱,走吧?
“他还是很孝顺的其实。”自爱玲有点自言自语。
我刚转过去的脚尖又掉过头来,“孝顺”这个词我根本配不上,毕竟那个男人是让我活活气死的……
算了,就算真是相亲圈套又怎么样,谁让我气死了能陪她到老的人呢,被折磨也是应该。
正要进去。
“那阿姨,我就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咦?居然要走?莫非是欲擒故纵?难道她能看见我?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看看自己的站位,如果不是正对面站着的话,病床区任何方位看过来都是盲区,根本不可能看见我,莫非她只是个路人甲?
“啊?这就走了?”
“嗯,阿姨,我还有工作……”
一阵窸窣的声音,看来那女人正在收拾什么东西。
“阿姨,我走了。祝您身体健康。”
啧,声音几乎就在耳边了。我忙转身进了洗手间,这一转脸的功夫我看到一根长长的马尾辫从镜子里扫过,她走得很快,背影一瞬即逝,我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她身上黄地红边的类似围裙一样的衣服。
那是工作装吗?
真是……
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