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过两日宝阁粮铺就要开业了,要不你去那里吧,也免得接触这些热锅热炉的,我让小轩来汤馆帮忙。”
自打租了用所有积蓄租了衣柜,陈亦卿也是捉襟见肘。而如今刚刚攒了些银两便又盘下了玉桥东的粮油铺,陈亦卿也是急于给王大叔换个营生,经营了两年如今这饭馆生意已经步上正轨,客源稳定,收入殷实。
半晌的时候,忙完晨间生意,刚抽出点空坐下喝口茶的王叔,原本见陈亦卿来了,只是态度冷冷的问了声“公子今日可曾去过齐生堂看大夫?”听他说换了药,也加了泡足的草药后,便不再多言,对他的惦记只是在心里继续希冀齐生堂妙手回春的齐大夫有一日可以医好他的腿。
听他说让自己去粮铺的话,王启顺在桌子下面轻轻的搓着手,表情开始松动了,前些时日自己一时大意被烫了手的事情,想来陈亦卿是放在心上了。
他们两个人最近的样子,让程祥、玉轩、玲珑都急坏了又不明就里。明明是互相关心的人,为什么要渐渐生分……
最是重情义的王启顺,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因着自己一时的心结让他和陈亦卿生分了起来,可这尴尬的距离一拉开,最难过的还是自己。于是在心里默默想了想说词,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让一家人恢复如初,正要张口“既然亦卿关心……”却又被慌慌张张跑来的朱玉轩给打断了。
“公子,公子……”
同三年前在朱家村那个孱弱的十岁少年不同,如今的玉轩高了一头,日日练习弹弓和平板支撑的身子骨虽比不得习武的程祥有内家寸劲,又有外家的灵活,却也是浑实得多了。每日替陈逸轩往返河西味道和宝阁衣柜间跑腿,还常常要去做采买的活,刚刚长开的略显稚气的面庞上,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已有生意人的灵敏与世故。
玉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却因着经常锻炼的缘故,并不见气喘,走近陈亦卿后,轻轻的说道:“亦卿哥,锦绣布庄的唐老板到衣柜找到玲珑姐姐,说是要谈笔生意,虽然不知他跟姐姐说了什么,但我看他很急切的样子,姐姐说拿不定主意,还要你赶紧过去看看呢。”
这两年时间,陈亦卿并不经常去宝阁衣柜,毕竟是女装店铺,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在这样的社会,他一个“男人”终究不太方便。小祥小轩这样的小孩子也都是外间伺候着,他不过都是在家画些设计稿,或者在店铺最里间隔出的一个小小的工作间照应着。
原本不太放心两个姑娘抛头露面,可社会治安与风气比他想得要好的多。偶尔听过路投驿的客商甲兵说边境战事多么多么吃紧,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官逼民反或是闹事哄抢的事件在边关屡有发生,可在这一向繁华的浔阳城,似乎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
这里既有朝廷驻军,又有当地的官府,还有一些士绅官商豢养的民兵组织,人人都在忙着赚钱炫富,知府老爷断的最多的案也是经济纠纷。所以慢慢的陈亦卿除了“上街采风”,去医馆见齐大夫,或是去谈买卖采购物资就不甚进店里去了。
朱玉轩急急的推着陈亦卿走了,继续流动着尴尬氛围的却是河西味道里的一对王姓父女了。
“念恩啊,这暑期就快消了,你且不可一味贪凉,酸梅汤也不要喝多了……”
“知道了,爹”
“还有啊,你娘的坟头好久没去了,你备些祭礼,咱们闲时去看你娘啊……”
“嗯,好的爹”
“你也有十六了,回头也该让你白奶奶留意些了……”
“那个爹,我还有事,得去金叔那里看首饰打得咋样了,你在这别太累了,有什么事就交待阿兴、富贵他们,我先走了,我晚上来接你。”
找了个借口忙忙从店里逃出来的念恩,长出一口气。没有看到女儿内心情绪变化的王启顺,只是宠溺的笑着,低头喝一口茶,喃喃着:“这孩子,害羞了……”
郭雨晴念土木工程的时候,常常觉得爸爸给自己选的专业太爷们儿,时时跑去珠宝设计学院的楼下, 去看他们展出的作品。精致的水晶,奢华的钻石,灵动的猫眼,大气的黄金,虽然是用颜料堆砌的,可那些画上的珠宝就像是活的,有时候心情不大好的时候能呆呆愣愣的在那里看上一下午,倒是比珠宝专业的学生更加将那些华美的形状铭记于心。
第一次见玲珑和念恩带上珠钗是念恩十五的生日,玲珑用自己攒的积蓄买来了两副首饰,虽不甚名贵,只是普通的银丝镂空蝴蝶和花钿,但两个女孩子仍是激动得跟得了多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玲珑让念恩选了一样,自己留了一样,姐妹俩互相带上,又互相夸捧了一番。虽然是一向简朴的女孩子,可是谁的内心里还没有一个小公主呢?
陈亦卿呆愣愣的盯着他们的首饰看了半天,内心有一个声音默默的喊着“哇哦,好美好精致,这古人的手艺真好,我也好想要。”可是摸摸自己的头发,再看看自己的样子,只能咽咽口水。
果然,谁的内心里都有一个小公主!
现代流水线上的工艺,的确可以将珠宝做的很精确,却失去了一种灵魂。是工匠艺人手上的温度,是将一块不起眼的材料慢慢研磨,从最初的质朴变得细致繁复的感情。
于是,原本只是将曾经常看到的学院cosplay社的衣服稍加改动做出来后,就成倍要价的奸商陈亦卿,更是卑鄙地将原先见过的珠宝样式也画了出来,作为每月拍卖会的附赠品。
这就相当于是一些少女杂志会附赠些小赠品,总有些少女心爆棚的姑娘即便买回去并不太认真看杂志,却为了那可爱的小赠品义无反顾的把杂志一堆堆的抱回家。
如此一来,小香风的窄袖罩衫,改良版的韩式裙褂,复古云纹的广袖罩衫,加上店主手制的胭脂,亲自设计的流苏璎珞都成了城中名媛趋之若鹜的潮流。
每月十五的宝阁拍卖会,小小的店中提前改造出一方t台,两边各设五把座椅,茶几上城西香酥园的各色点心和精心布置的鲜花都萌化了一众“宝阁粉”的少女心。
一壶茶之后,被环绕一圈的灯笼点亮的t台上幕布缓缓拉开,会由念恩或玲珑穿上月度限量版服装,360度的展示之后,再由主持人玉轩公布起拍价。这起拍价都还算公道,只是成本加了一成的利钱。而往往几轮下来,拍出的衣服至少是翻了一翻。
然后买主会被众星拱月般拥着量身改衣,并送上本月特赠礼物。而其他人就只能随意逛逛,挑选那些随时都能买得到的衣服。
至于为什么拍完不走呢?当然是等着今日主角炫耀完后,听玲珑和念恩公布下月的主题,所谓主题不过是个衣服的名头,至于那衣服做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并不会展示说明,而赠品的图样或者内容是会清楚说明的。下个月的主题服饰若是自己的心尖儿爱势在必得的,那真真是得回家好好卖一个月的萌哄着、骗着自家老爷准备好银两了。
一众同赵家四姨太一样曾被拒之门外的名媛联合闹了几闹之后,陈亦卿便将这拍卖会抢座之风改为了预售门票制度。每月十五这十个座都是摆好的,提前付一两银便可订个座位,至于你们这些太太小姐们谁比谁更有脸面我不管,你们可以私下转让,或买卖票位。
一两银够竹枝里那些绣娘一年的工钱了,她们有这一两银可以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有些拿了这两银可以医治病榻上的相公,还有些若非这一两银在家几乎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可这些对于有钱人家的姑娘太太们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一两预售的法子出来没几天,三个月后的位置就都有人抢着要定了。陈亦卿干脆就又想了个法子,一两预定仅限两月内的位置,若交足三十两便可以预定一年的位置,若是出足五十两不仅可以预定座位,且在店庆大典的周年拍卖会上若拍下拍品还可以返现银。
这下倒是消停了许多,毕竟宝阁里的大部分客户是那些年轻好攀比,也好新鲜时髦的如夫人、姨太太们。比起影视作品里随便一拍就是一大锭金子的场景,现实中她们的钱也没那么好赚。除非是娘家有钱贴补,这些姨太太们也都是靠月例过日子的,不过是工薪阶层,穿得漂亮是为了得老爷欢心,得了老爷欢心打赏银子倒不能全拿来买衣服,家里老爹还要买药,娘家兄弟还要娶媳妇……
当然,这个时候寥寥几个能拿出三十两的都是正房大太太,她们在家本就管着内府的用度,更都是大户人家出身,陪嫁丰厚,老家也没什么带累。夫家的钱不花,岂不是白便宜了那些青楼的女人?她们在这里一掷百两的买衣服,自家的老爷此刻不定在哪里一掷千金的买姑娘呢,那些新鲜待开苞的年轻女子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的位置……
至于为何不出五十两?不是出不起,而是知府老爷家年轻的续弦夫人第一个就交了五十两,谁敢跟她抢风头?虽说恨毒了老爷流连花丛,可还是万不能给他生意添堵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万一这续弦夫人回家告了状,自家铺子还不得多交些税赋。
这些奶奶夫人们,有了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有了逛街抢衣服的兴头,便不会跟家里老爷寻事,于是城中不少富商是开开心心的砸钱给家里夫人们,甚至都想带上礼品,亲自去宝阁衣柜感谢玲珑、念恩一番。
你开你的苞,我拍我的衣,大家好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