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浔阳城做工的人们,很多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一家做活,甚至因着奴籍一出生就如牲畜般的归东家所有,他们最大的盼望便是东家能多赚点银子,赏自己个好脸看。或是能多攒点钱,讨了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以后在内院也涨了脸。也希望过小少爷读书用心将来中了功名,让主家门楣光耀,自己儿子长大便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当然他们中的许多也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有些也挨打挨骂生不如死,可只要有片瓦遮头,哪怕是柴房畜棚也比外面的叫花子强。
至于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未来,不是他们不敢想,而是他们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样的词汇。
“明月楼的朱掌柜和程管事年纪轻轻就是怪人”,这是近来浔阳“农民工界”对玉轩和程祥的评价。
他们并不知道怪的不是玉轩和程祥,而是他们背后的陈亦卿。东城如火如荼的建设成为了浔阳的新城,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家,如有在新房建成后还愿意回来的,能得到比原来宅子只大不小的一所新屋,即便你原来的院子几辈人住过之后只剩下了些断壁残垣。不愿意回来的,签过地契,拿了陈亦卿付的银两都往城中心另行置宅子或做小生意了。
而从未有人问过陈亦卿这么大动静的银两都从何而来,都道是他的宝阁衣柜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说是他带火了锦绣布庄也赚了不少。
通往东城的路被重新规划,整饬过的街道不仅宽敞干净,一街两巷还被种上了各种讨喜的花草。临街的十余间店铺,每个后面都有宽敞的院落,典型的“商住两用房”,是为了方便供那些安置户回迁。
后院是他们的住宅,而他们前院的铺子都归陈亦卿所有,他们可以根据陈亦卿的规划在前铺打理生意,也有些老实巴交的被安排往陈亦卿在原先那几亩薄田圈起来的“大棚”里打理花草和蔬菜。
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能按月获得工钱,比从前守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住着破房子冬冷夏热要好得太多。那些拿了银两便搬入城中的人们,此刻看到新区的发展,也有些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原本无人问津的城东荒地,被陈亦卿开发得井井有条,知府大人也甚是安慰,在他上奏朝廷吏部的“年终总结”上花了不少篇幅写到他辖区的浔阳城城东荒地如今改造成了惠民商农两用区域,带活了一方经济、惠及一方人民。
当然他行文中说卖张常胜的良田所得之银两有上百两捐至了城东修路,不过是陈亦卿卖了个人情给他,这样陈亦卿不用送礼就得到了政府的“开发用地”支持。李知府光明正大的“征用”了张常胜田产变卖的银两,知府夫人又常往陈亦卿的宝阁衣柜去买衣服。
陈亦卿也甚是感叹所谓经济流通,不过是我的银子借你使使,你拿着出去转了一圈还是花到了我的店铺。
李知府还是欠下了陈亦卿这个人情,所以当陈亦卿抱着一摞“劳务合同”到衙门,正儿八经要官府做“劳务公证”的时候,混了多年官场的知府大人还是被搞得一头雾水,召集了一众属下和师爷,研究了半天陈亦卿写得歪歪扭扭的文书。
最终还是指派了典仪沈心去陈亦卿的招聘会做公证,谁让他力保陈亦卿这文书合情合理,应予以支持并推广。所以,沈心穿着官服在东城区的新城街,一连召开了月余的招聘会。
陈亦卿先是与东城的“拆迁户”们签订了房屋合约。在他的“商住两用房”后院居住的十几户人家里,凡愿意经营铺子的,同时经陈亦卿考察合格者,便根据陈亦卿的店铺经营范围及岗位签“劳务合同”,一年一考核、一年一续聘。
不愿参与经营,或陈亦卿考察不合格者封了前铺和后院之间的门,用侧门和后门进出,从此只是街坊邻居罢了。若参与了经营,或给了岗位一年合约后,不愿续约的,考核不合格者,便不再续约,双方解除劳务合同。
每签一份合约,除了陈亦卿和受聘的员工要签字或盖指纹,典仪沈心作为“公证员”也要在契书上面签字。合同则是一式三份,陈亦卿保存一份,工人存一份,衙门存一份。
幸亏陈亦卿用人很是审慎,经招聘会上念恩、玲珑、玉轩、程祥审查过基本要求的人,须提交身份文牒,由沈心核实身份无异,再根据个人条件经陈亦卿面试后才安排岗位,如此才没让念恩、玉轩、小祥誊写合同誊到废了手。
一连一个多月的招聘会除了新城街的原住户们,也不过是聘用了二三十人,有些拨去玉桥街做河西味道的伙计。有些分去了跟唐锦仁染布,真正以后留在新城街工作的生面孔并不算多。
即便陈亦卿如此作为在浔阳商界是前所未有的怪异,但凡是想在浔阳谋生的人们仍是挤破了头的到新城街应聘。不仅是因为陈亦卿在合约上详细列述了每个职位的薪资和发放时间发放标准,里面还指明了甲方不能随意无理由克扣工钱,不能随意打骂工人,这是所有在浔阳或者说整个东楚做工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然还有考核合格可以晋升做掌柜,或者可以根据工作年限涨工钱这样的人才培养计划,虽是陈亦卿懒得写那么多字,只是也让小轩和小祥对于面试通过者好好交待一番。
此话一传出去,浔阳城的有志青年们,可算是有了盼头,既不用卖身,又有体面,将来升作掌柜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有不少混混也想挤进明月楼的“保安大队”行列里,不为月银俸禄亦不为晋升颜面,只为着听闻明月楼招聘的“演员”里不乏会弹唱会歌舞的漂亮姑娘,也让他们觉得值得一试。
在挣扎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开个“青楼”后,陈亦卿才知道青楼不是你想开,想开就能开,朝廷的规矩也是很严格的。那么就把目标转向“酒吧”,但是酒也竟是限制品,什么样规模的酒店可以酿酒,什么样的饭馆可以卖酒也都是有条件的。虽说按着今时今日的财力和人际关系,未必不能申请下来卖酒牌照,可陈亦卿并不想做太越矩的事情,亦不想多同官府众人来往。
因着改建浔阳学堂一事,跟沈心和罗廷亮走得勤了些,这二人倒是没什么,行为举止也都是堂堂正正,可他们的手下终归是朝廷流氓做久了有些手脚不净,且被他发现玉轩是有意跟这些人走的近,他不想重蹈张常胜的覆辙,也不想让自己的人跟权势有何来往。
于是想来想去,娱乐业只剩下电影院了,既然没有设备,那么就现场演话剧也不错。毕竟这个年代没有成型的戏曲、杂剧。至于说书、杂耍这样的曲艺形式难登大雅。而听曲、看舞,未免单一了些。连他自己在这没有手机、电脑的地方待久了,也开始清心寡欲,就差闻鸡起舞了。
于是城东的新城街十余家店铺的正中间,才是陈亦卿建这条街市最初的目的。
新街的两侧是对称的店铺,每间的制式格局都是一样的两层小楼,砖瓦结构,框架房梁是普通的原木色。二层有落地露台和栏杆,沿着栏杆种上攀爬得藤蔓植物,也颇有点中西结合的风情。
而新街东边尽头,两侧店铺拱绕着的便是明月楼了,大老远就可以看到这个三层长方体建筑。
推开一层大门,两侧是排开的类似球场站台般的台阶,当然若是演出时这里的票价最低,因为坐得挤。
一层建筑正中央的便是占了这一层最大面积的舞台,高约半丈,长宽足有四、五丈。舞台和整栋楼被一堵幕墙像切蛋糕似的切成两半,前半部分因着要做舞台和观众席故而占的比例要大些。
围绕着舞台的便是一楼内场的座位,进得这里面票价便要高些,所以设置了桌椅,规规矩矩的摆了餐牌,坐得这个位置的人定是要些茶水和点心瓜果的。
为了不让剧场里有厨房的油腻和味道,陈亦卿特意在两侧的商铺开了饭馆和点心铺子这些卖吃食的地儿。不管客人来看节目是现场点餐,还是在门口买好了带进来,一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说到肥水不流外人田,更巧妙的便是茅厕,是直接由地下管线引到陈亦卿的蔬菜大棚下面的,虽然远了些,也“曲折”了一点,在建造的时候这样的地下工程花费的时间最长,也最耗费钱财,但是陈亦卿称这是“百年工程”,有了这里的“自然肥料”他的地可以永不施肥,种出的瓜果蔬菜再摆上盘送给这些登堂入室的客人,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明月楼被幕墙隔开的不为外人所见的后半部分除了正中间的练习场外,一层是道具室和乐器室,二楼两间是服装室和办公室。整个三楼不分前后场,全是演员和歌舞姬们的住所。当然这里的姑娘小伙们卖艺不卖身,又加上都是色艺俱全的,陈亦卿才特意嘱咐程祥和玉轩在招聘的时候招一支身体健壮的“保安大队”。
最巧妙的还得是二楼的包厢,共八间,每间朝着舞台的方向是开放式的栏杆和纱帐,在走廊这侧是门,进门有精巧的桌椅,温馨的烛台,还有鲜花装饰。若是达官贵人们来看演出,不必穿过一楼拥挤的人们,只从楼外门口两侧的小楼梯上来便直接可进入自己预定的房间。更贴心的是右侧的楼梯,只限女宾同行,若是遇见那些平日里拿着势的夫人们,这样的设计更可彰显她们的尊贵和矜持。
玲珑跟来宝阁衣柜的夫人们说起,这明月楼开业演出的小伙子多么多么俊俏的时候,她们一个两个的都互相观望着,有些犹疑,拿手里精致的帕子挡住樱桃小口道:“这……怕是不太好吧,这些听曲看戏的地方……都是男人去的嘛。”
可转过头,都还是悄悄地拉着玲珑的手,塞上银两:“帮我订二楼的包厢……我要最好的位置,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