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你说的对,张家夫人很美,但是我觉得这种美是不容亵渎的……”
不仅是武子杰、罗廷亮,张府门外所有的官兵、左营卫们都被这女子的从容大度给震惊了,他们抓过太多人,每次那些人都会在他们面前惊慌失措或是跪地求饶,可这次不同。
门外的呼喝声越来越近,细细为夫人梳了头的张常胜也给自己发上饰了东珠才缓缓起身,夫妻二人十指相扣神色淡然,就像是平日里要去赴宴一般推开了屋门,而一队左营卫刚刚行至他们门前,张常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在两边的队伍中缓缓前行。
“哥,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死到眼前还笑得出来?”
他们是来拿人的,应是凶神恶煞,可习惯了那些哀伤哭嚎,反而这种淡定自若让他们畏缩了。
陈亦卿的院子小,推大门的声音他坐在屋里用早餐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小轩慌忙开了门。他这小门小户倒不似张家般要去一二百官兵去请,毕竟那里光是下人、奴仆就几十号,还有官家眼中“为祸乡里”的一众府兵。就算他们不敢抵抗,或者说是已经放弃抵抗,可官府的人依旧要防着突发状况,竟是将玉桥街整个堵了,顺便也把玉桥街那些同张家有来往的小贩们一起请回去协助调查。
见陈亦卿坐在轮椅上一副无辜样子,那些负责抓人的官兵干脆懒得锁了,即便不锁他的双手他也跑不了,于是就呼喝着让程祥推着他一起押走了。这边人押了去,那边查抄组就命玲珑和玉轩一件件箱笼打开细细的翻查可疑物品。
而第一次进大牢的陈亦卿在紧张之余,忽然想起郭雨晴实习的时候去的建筑公司,因着接了大项目庆功时总监多喝了两杯,于是就给他们这些小年轻上了一课:何谓成功男人?那可是有标准滴!
这三样你最起码得占两样吧!出过国,离过婚,进过监!
“念恩?你怎么也来了?”正在跟程祥谈笑说自己也算是成功男人了的陈亦卿,见到大牢门口的念恩才是心下一惊,急急的冲念恩喊着。
那些捕头看了他还会着急的样子才长出一口气,原来这人脑子没病,没见过这样要进大牢还不害怕的人,当然跟着他的衙役们也想听听何谓成功男人。
这些捕头当然不会给他们兄妹话别的时间,一边拿棍棒呼喝着让念恩让开,一边押着陈亦卿和程祥往衙门里进。当然门口聚集的不止念恩,还有其他员外、掌柜的家人。
而此时跟陈亦卿一起被往里抓的还有赵员外,因着赵府的管家跟曹毓秀的娘家仆人李婶是堂兄妹,有着这层关系从中牵线,赵家平日里跟张家生意来往的多,这赵员外心想回去第一件就是把这管家打死!
“爹爹被抓了进去……公子你可千万要保重……”
也多亏轮椅不好往里挪,才听见念恩说的这些,陈亦卿额头的汗水渗了下来,要只审他一人他自是不怕的,现在倒把王叔给弄进来了,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那官爷见程祥磨磨蹭蹭的搬轮椅嫌麻烦,一边一个人直接把陈亦卿给提溜了进去,跟仍麻袋一样的扔到了一间牢房。
“哎呀,哎呀,贤侄你还好吧?”
浔阳的牢房本就关的有各种坑蒙拐骗的罪犯,再加上郡府的大牢都不很大,重案犯都会被送往京里,一般的小偷小摸关个几天就放了,所以并未预着有一日能关这么多人,还都是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员外老爷们。
陈亦卿被扔进来的这一间地方逼仄,却已经蹲了不少人了。锦绣布庄的唐老板一见自己的合伙人也进来了,慌忙过来扶了一把,让陈亦卿得以靠着墙坐起来。
进来的这些人都是莫名奇妙,为什么自己会被牵连,甚至连那个挨千刀的张常胜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要来这晦气的地方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已有人被放出去了,世叔也不必太过担心,想必就是审审,没什么事情就放了。”陈亦卿安慰起焦急的唐老板,听他这么一说,一间牢房的人都长长出了口气。当然他没说,他看到那个被放出去的人挨了板子,是被人抬走的。
几句寒暄过后,所有人都默契的闭了嘴,在这里他们并不敢讨论些什么。陈亦卿观察着周围,对面的几间牢房显得宽敞些也收拾的干净,地方大却也没有关很多人。
而那里面的人有些穿金戴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些明显是抓人时候刚刚起床衣衫是慌忙套上的,即便如此也看的出他们脚上的鞋子是上好的布料还有些名贵的金丝线细细的匝了暗纹。想必那里面被请回来的都是浔阳有头有脸的员外爷们。
再往里间看一眼,几间更脏污逼仄的牢房里挤着的想必都是玉桥街的小商小贩们了。陈亦卿想看看有没有王启顺,可他站不起来,门口走廊上站的又有看守的兵士,他也不敢叫。
“看到没?里面最黑的地方,那里几间大牢房里关的都是张家人。”唐锦仁坐在陈亦卿旁边,在他耳边低低八卦着,“听说是动了什么大人物的生意了,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倒让我们跟着倒霉了。”
唐锦仁这次说得还真对,他们确实是跟着倒霉了。
玄淇交待的是:“一众人等细细查问,若有可疑之处立刻上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其余者放归,但要派人跟着确实无疑的再撤。”
可浔阳的当地官员们习惯性的把上面简短的旨意解答得复杂,何况这大牢是什么地方,进来这里的人出去时不被剥一层皮牢头活得就没有成就感。细细查问变成了用刑,可疑之处便是没有“意思意思”。
于是一干人等审问之前都要挨一顿板子,反正审问的大人们一次也提不了多少个人,这些人等着也是等着,先来个下马威也好让他们早早供认,当然供认什么当地的官员们并不清楚,那是玄武军左营的事情。
像王启顺、白老太太这样的小老百姓无甚背景的仗打20,唐老板和陈亦卿这一个档次的因着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说不定哪日生意就做大了,故而定得是10板。而赵员外那些常跟大人们走动的当然可以免了皮肉之苦,不过都是走个样子,打你屁屁五下你要听话哦,并无人真的用力打下去。
当然说是这么说,出来时身上带着银两的在求饶时顺势“掉了银子”,板子落在身上就只有响没有力道了。苦了的是那些起的晚的,直接被人从床上揪下来的,没钱傍身就得实挨几下。
那边知府、通判、千户大人们盼着案子早早结束,赶紧把烫手的玄淇给送回京城,而另一边捕头牢头们拿人拿得不亦乐乎,这一天倒是比他们一年的俸银还多。
陈亦卿在被抓进来前还跟程祥交待了,“赶紧回去,跟念恩多烙些大饼拿到牢门口来卖,我看这些官爷和被抓来的老爷们都还没吃早饭……饿着呢……这是……商机!”
此刻看着对面牢里一个员外出手阔绰让牢头买了肉食跟同牢的几个就地开吃了,陈亦卿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早上出门时正拿着的一个包子,边啃边嘟囔:“也不知道念恩的饼烙好没?”
终于他所在的牢门开了,连唐锦仁在内一次性被提出去了五人,按这人数,下一批便到自己了。陈亦卿捏捏袖笼里常年揣着的一两银子,摩挲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拿出来,这些年来,这一两银子对他来说已经不只是银两了,更是他的精神支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断不能离了的。
还好最近赚了点小钱,腰间学人附庸风雅配了一块玉:“应该能减轻点板子吧!”默默心疼了一下花五两银买来的玉珏。
审讯室是衙门后府的厢房,本就腿脚不灵便再加上刚被打了板子陈亦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依旧是被人架着到的官老爷面前。陈亦卿看路过的几间房门开着的审讯室里问话的和被问的都是坐着的,想必这官老爷比牢头好说话。
“你是何人?可以起身坐下回话了。”问话的人虽未着军装盔甲,看一看便是练武之人,旁边还有个文官模样的人负责记录。
“回大人的话,小的腿脚自幼不便,刚挨了板子这屁股疼得紧呐,还是跪着好了。”陈亦卿伏在地上,心里回想着犯罪心理学上怎么说的来着?越是撒谎的人说出来的理由越充分可信,那么自己回话的时候还是被动一点,这个时候别给自己加戏了。
“报上你的姓名,跟玉桥街张常胜家又是什么关系。”
“回官爷的话,小的名叫陈亦卿,是浔阳城的小商人……张家?张家印象倒是不深,哦对了,通过张家的下人刚买了他家几间铺位,想着做点小买卖的……”
这样的对问并不难答,只是这大人细致异常,过完堂又关着,提了相关人等对了证无甚疑点放归已是三日后的事情。
便是陈亦卿这样的青壮年并未受什么刑,因那牢饭难以下咽,饿都饿得筋疲力尽,何况是白奶奶、王启顺这样上了年纪的人。
一时间浔阳城中的药铺生意好了数倍,陈亦卿被玉轩和程祥抬进齐生堂的时候,齐大夫根本没空看他一眼。倒是小胖子齐江明跑来人模人样的给他把了脉:“陈公子放心,你自然是死不了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不过是有些发热,哪那么容易死啊!”陈亦卿翻着白眼,怼齐江明的话也是说得有气无力。
陈亦卿刚从牢里出来见玲珑之后说得最有底气的一句话便是:“玲珑,我想吃鸡腿!”然后就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是饿的,自然更大的原因是这几天小心答话的紧张劲一消人便如散架般了。
“江明啊,哥跟你说,你知道为什么成功男人的标准是进过大牢么?”
齐江明坐在一边啃鸡腿,而陈亦卿因肠胃虚寒,齐江明只给他喝清粥就白菜,玲珑拿来的鸡腿自然被这小医生“没收”了。
“木……母鸡……”被鸡腿塞满口的齐江明说话也不利索了,只是瞪着他无辜的眼睛看着陈亦卿摇摇头。
“嗨,那牢里啊,还真不是谁都活着出来的,哥这趟九死一生觉得自己像是又出生了一回,真是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