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茉提供给柳翠莲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找一个姜万宝不认识的手艺人，照着她原本那枚戒指的模样，再打一枚一模一样的，鱼目混珠。

当然，柳翠莲可没那么多钱买金子，姜茉提议，她可以用铜做。

铜和金价格相近，铜的价格便宜，而且更容易弄到手。

戒指那种小玩意，还要再缠两圈防磨手的红线在后面，就只露出一点点面积，姜万宝没什么见识，好糊弄，只要不仔细看或找专人辨别，一时半刻，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至于铜料和找老师傅订做的费用，妈，那就得你自己赚了。”

虽然说铜的成本不高，但是在那年头的手艺人手里，一向是不备底料的。

想做戒指，都要买家自己备料，然后再加一定的手工费，按工时计算，也就是说柳翠莲需要先攒到一点钱，然后找到卖铜的地方，买一些能加工做戒指的铜，随后再找到手艺人那里，再付一笔加工费，按照原戒指的模样加工。

姜万宝祖上是大户，抗日战争那会儿，碰上战乱，家底都被日本人给搜刮了去。唯一剩下的那枚金戒指，还是姜茉她太奶奶含在嘴里带出来的。

所以姜家人对这枚戒指格外珍惜，许多细节都不能含糊。

姜茉来之前也看了，那枚金戒指的内里刻着“甲/老天宝/仁/天/足赤/清”字样，这一排刻字是最难仿的，尤其是铜与金密度不同，刻字时，仿造起来容易出差错。

柳翠莲也明白，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存钱买铜再加上找手艺人做工，这期间还要她凭着记忆，反复地核对戒指的模样，还必须要一直瞒着姜万宝，不能露馅，说起来，其实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但是姜万宝只给她三个月的时间，金价昂贵，足足要四十多元一克，即便姜万宝是村长，但依照当时他们村的生活条件，一年往死干也赚不上一百元钱，想要真订做一枚纯金戒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柳翠莲是说什么也买不起的。

“行，那就这么定吧。”

柳翠莲眯眼，站起来，她摸摸手上的雪花膏，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

这两年改革开放，政府鼓励大家伙赚钱，村里有一个李寡妇便趁机在村里找了几个不常种地的女人，说是跟她们合伙赚钱，这生意不用风吹雨淋，只要安心闷头在家做布鞋，每月再按时拿到镇上去卖。

镇里有个工厂专门收鞋，按照人家要求的样式做，每双布鞋能赚两分二。

柳翠莲虽然平日里好吃懒做，但好歹是大家闺秀出身，手还是比较灵巧的，她以前没做过布鞋，但她可以学，等她学会了攒够了钱，订做一枚假戒指就不是难事了。

……

随后，母女俩回到村里，柳翠莲连家都没回，直奔李寡妇家去。

自那一日起，平常一向骄纵淫奢的柳翠莲，便忽地变得勤勤恳恳起来，她整日埋头干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秉烛刃针，没日没夜地缝布鞋。

村里人对她的评价，渐渐地都变了……连最初总说她闲话的张婶都开始说。“呦，最近村长姜万宝家的柳媳妇可真是变了样了，成天在家里干活，勤快的不得了啊。”

刘嫂和王媳妇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

姜万宝更是奇怪，柳翠莲一向爱美，可最近常常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但姜万宝更心知，劳动是美德，柳翠莲变得勤快，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一日清晨，他比柳翠莲起得更早。

后院的老母鸡下蛋了，他摸出来两个，宝贝兮兮地揣在怀里。进了厨房，烧了锅开水，将两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铁锅里面。

他撩开门帘进屋，便看见柳翠莲披散着一袭长发，身上盖着被子，背靠着被报纸糊好的土墙，手里拿着鞋底和针线，像是正准备做今天的新鞋。

姜万宝连忙坐到她身边，按住了她的手腕。

“媳妇，别累坏了。我给你煮了鸡蛋，一会儿你补补眼睛。”

那年头自家的鸡蛋，哪舍得吃，那都是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门送人用的。

姜万宝舍不得吃，但他更舍不得媳妇。

柳翠莲听见这话，心里面不由得高兴了几分，结婚几年，这糙汉子终于会疼人了。

她挑眉，继续手里的工作，语气温柔地道：“给茉茉煮了吗？”

“煮了煮了，你们俩一人一个。”

“那你呢？”

“我不吃。”

柳翠莲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不馋呀？”

“我馋啊。”姜万宝实话实说，“但是我寻思，这要把我那个留下来，你不还能再多吃一顿。”

柳翠莲忍不住笑，姜万宝也不停嘿嘿地憨笑。

……

炕梢，一个窄短的小花被里，姜茉悄悄地睁眼，用小手拨开一点被子的缝隙。眼见着这一对夫妻琴瑟和鸣，她也算功德园满。

她心想，这一个多月没白折腾，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和改造，她妈这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出轨了。

姜茉翻身，褥子底下，有一个硬东西硌了她一下。

她微笑，闭上眼睛。

——是时候，把她偷来的金戒指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