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银沿着血迹往前走,他已经看破了这片空间的秘密,但他依旧没找到脱出的办法,所以只能继续向前,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已经不用去管了。
地上的血迹一直在指引他,但应该不止于此,因为目前看来空间其实不大,结构也很简单,说是指引显得有些多余了。唯一起了关键作用的应该就是打开压力门了,在得知了空间的真相之后,苏银意识到那串没来由的密码很可能具备什么特殊的含义。
一切都同那天一样,包括所见的一切,没有丝毫新意。楼道口依然布满了那种宛如肿瘤细胞的黑灰色组织,对面的墙壁上依旧是那个巨大的茧,伴随着完美重叠在一起的,一轻一重两个心跳声。
这次到来的苏银手无寸铁,同时也失去了自愈能力,这里本该是他的刑场,但他毫不在意,仿佛背水的士兵无畏赴死。
地上的血迹从他的脚下延伸出去,在房间的中间走到了尽头。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条吊坠,银白色的链子下是一块黑色的水晶,灰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是晨曦,三天前的凌晨那个神秘男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但苏银丝毫不意外,这里的一切就如同舞台剧的布景,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来便开场演出。
从他看到碎片中的倒影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里,直到进入二百九十九层,看到了那道爪痕,他彻底明白了异样感的来源。
他盯着爪痕看了十分钟,本该缓缓愈合的爪痕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待他十分钟后移开视线,再次去看的时候,爪痕却瞬间愈合成了一个小白点。并非空间的规则改变了,而是中间的愈合过程,他从未见过。
这个空间其实并非实际存在,只是借由他的记忆构建出来的幻境,甚至只是他沉睡中的一场梦而已,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也有一部分注定永远都无法发生,那一部分在他的记忆之外。
所以苏银此刻已经放下了所有顾忌,既然是梦,便迟早有醒来的时候,他也曾循环往复地做过比这漫长可怕得多的梦,但每一次醒来却也没能改变任何事,笼中鸟还是笼中鸟。
但既然知道这是幻境,有一件事是苏银无论如何都想探明的,他在濒死时见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想再见她一次。
他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他不敢往下想,因为这和他从小的认知相违背。
苏银抬脚走了进去,那个熟悉的巨茧就在眼前,但这次他手里没有刀,如果异种再次苏醒过来,会发生什么?他会直接死去吗?还是从梦中惊醒?
巨型异种也依旧趴在身后的入口之上,钢铁般的肌肉如同起伏的潮水,沉雄的心跳与茧中的心跳遥相呼应。
苏银走到了房间的正中,捡起了那条吊坠。
所有的一切就是从这条吊坠开始改变的。
虽然是梦,但握住吊坠的瞬间,三天前在此地感受到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或许只是从他的记忆中抓取出来的既视感,此刻的感觉是否真实,苏银没绝对的把握。
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距离鸟型异种破茧而出应该不远了,那时候他应该会马上遇袭而陷入濒死状态,那样的话或许有机会再见那个女人一次。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两个心跳声依旧和谐地对唱,好似唱山歌传情的翠翠和傩送,而他是那个自作多情渴望故事却无奈不得志的天保。
苏银感到有些尴尬,方才怀揣着看破一切的自信一去不回头地来赴这场好戏,现在却突然没了后续的剧本,如果他的经历是一本书的话,苏银不得不怀疑是作者没了灵感。
“苏银。”
苏银猛然回头,声音的来源处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头罕见的白发,甚至连瞳色都是浅浅的银灰。
是他?苏银立刻便认了出来,眼前的男人就是三天前的晚上送他吊坠的男人,那晚背对月色的他站在阴影里苏银没能看清,此刻终于是看清了他的面容。但苏银觉得男人和那晚相比有些不一样,更加疲惫,更加虚弱,他这才惊觉男人受了很重的伤,血液从他的胸口和背后流下来,在脚下汇聚了小小的一滩。
竟然是一个致命的贯穿伤,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男人本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可他站在那只是显得有些虚弱,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也是因此苏银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男人胸前的伤口。
“我一直想见你一面。”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出来的话却让苏银一怔,因为在苏银的记忆中他们三天前才见过,而男人此刻的口吻却像是初次见面,这让苏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第一次见吗?”苏银试探着问道。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抬眼看向苏银说道:“不,应该是第二次了,你手上的那个吊坠,应该就是另一个我带给你的。”
“另一个你?”苏银一脸疑惑。
“没错,另一个我。”没想到男人并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将苏银的疑问确认了。
苏银方才已经想过了男人只是来自于他的记忆,但此刻男人的回答却让他迷惑了,男人竟然否认了自己和那个男人是同一个人。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就要踏上最可怕的战场,可你的手里没有刀。”
苏银不由得想说大叔你现在好像比我更有危险,你的血快要流光了。虽然这样想,但他也不难理解男人的话,从他重获自由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感到了此后的结局,他必然会背负人类最后的希望死在复国的战场上。
可人类的希望真不是那么好背负的东西,如果换算成重量的话,应该等同于十万大山。
可工具不就该是这样的命运吗?平日里鸟尽良弓藏,历史的车轮开始滚动的时候,便要化作车轮下的一堆碎片。
“可我还是得上,不管有没有用,我大概就是为这一天而准备的。”苏银故作轻松地说道,他心里浮着淡淡的苦涩,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让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男人说道,语气很虚弱,但苏银能听出其中饱含的温柔,虽然他不知道这份温柔是给谁的,“虽然这听起来幼稚得像个童话,但事实就是这样,你的所有决定,最终都只取决于你。”
苏银一时答不上话来,他觉得男人的话可能不无道理,但无论如何听上去都有些不可理喻。
“所以,你是来给我刀的吗?”苏银终于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上战场,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为此我曾搭上一切,遗憾的是,我失败了。”
苏银一时间分不清男人在说什么,可等他反应过来,心底却无端地腾起一股怒火。
你又明白什么?苏银心想,他确实不知道男人的来历,也不清楚他是否真的为自己做过什么,但听见有人这样说他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或许在心底苏银觉得这十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确实有人向自己伸出过援手,可没人真正抓住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