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堂宽大,横竖都有七八丈之多。此时正是巳牌时分,阳光灿烂,葵襄坐于首席,满脸笑意。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身后的冬几句。
待得她转身进了内院,对召忽说道:“你走得这十天半月,为娘日夜不缀,为你赶制新袍子,赶巧了,昨天刚刚完成,我让冬入内拿了出来,你正好试试。”
说罢咳嗽不止,似胸中有滞,略有隐疾,小夏忙上前为她捶背揉肩。
召忽心里一紧,关心道:“孩儿的四季衣服,一应俱全,娘亲请保重身体,无须如此辛劳,孩儿深感不安。”
葵襄道:“无……无妨,只要你穿着合身,为娘就开开心心了。”
召忽心知定是因为爹爹随僖公远行公干,自己又领军远征,葵襄放心不下,加上在府内活动不多,所以劳心费神,气血不足所致。
想到这,自然想到了这马鹿,精神一振,欢然道:“幸承上天保佑,孩儿和师傅归途中在郊外猎得这珍奇之鹿,其价值连城,全身是宝,定能为娘亲一扫此疾。”
一面吩咐身旁垂手侍立的管家薛辛,让其嘱咐庖厨如此如此。
葵襄道:“哦?看来我儿似乎对这鹿的用处甚是了解?可为我详解一二?”
野鹿营养价值高,春秋之人早已知闻,至于具体怎么个高法,却不得而知了。
召忽一路上早就想了很多遍,努力回忆前世书上、电视上所述,道:“请让孩儿从头说起。”
葵襄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 此鹿名为马鹿,然其异于寻常之鹿,通体黄斑,夺目至极,因其吸收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而然。
将此鹿之角锯成长段,用热水浸泡、软化,再将其刨薄片晒干,即成鹿角片;将鹿角片研成细粉,即为鹿角粉,可活血、补血,补气、益精。”
“另,宰杀此鹿时,取其血,经风干后,制成紫棕色片……”
他想了一想,这时候还没有炒菜的用法,又道:“后可用小火炖之,可治虚损腰痛、心悸、无法入睡等……”
说到这里,想起前世经常吃的炖、炒鸭血,以及鸭血火锅,忍不住伸舌舔了舔嘴唇。
顿了一顿,又摇头晃脑道:“将此鹿宰杀后,剥去皮,剔尽肉,将骨置大鼎内,熬煮至骨肉分离,再除尽残肉,得起骨骼。”
说道这里,想到资料记载,其骨可补钙,这可不易描述了,于是说道:“其可补人之虚羸、强人之筋骨,缓解冷痹和关节疼痛。”
“至于这鹿肉嘛……”他顿了一顿,只见小夏已垂涎欲滴,笑道:“其可补脾益气、温肾补肾。最关键的是,因为很少能猎到这种大马鹿,它的肉自然比寻常鹿肉尝起来更为鲜美。”
小夏正为葵襄轻轻捶背,这时听他一股脑将鹿的食用价值道了出来,小声惊呼道:“小君子真是博闻广识,这君子六艺果然不是白学的啊!”
召忽见葵襄也面带微笑瞧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想到自己那烂得不行的乐、礼,更是难为情了。
葵襄笑道:“忽儿强闻博记,真乃我召家之福!”
召忽道:“孩儿方才已吩咐了庖厨,即刻宰杀、烹饪,想那鹿角粉、鹿血都非短时可制好,这鹿肉和鹿骨,想来今日便可请娘亲食用,以强身健魄。”
这时,侍女冬已手捧一件崭新的米色袍子转了进来。
葵襄站起身来,接过长袍,左右手各执一角展开,在召忽面前比量着尺寸,笑道:“应该合身的。那大鹿还需用得一些时候……恩,夏,快服侍小君子进房更衣,试试尺寸大笑。”
边说边将长袍递给小夏。二人出了侧门,转入内院,像召忽居室走去。
那内院颇大,小夏抱着袍子,边走边仰着头,看着召忽说道:“小君子一去数日,婢子天天……天天都睡不好觉。现下见到你平安归来,还打了胜仗,那可太好啦!”
头上两只羊角辫翘得高高的,似乎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召忽转头一看,见她双眼下绕着两道黑眼圈,心下感动,停下脚步,从她手中拿过了袍子,又抚了抚她的头,笑道:“傻丫头,我和祝师傅学了这么多年武功,还拾夺不下那几个蟊贼吗?
何况这次由高傒高上卿主持,凭他在我大齐的威名、声望,将士无不拼死效命,我们一路就跟杀鸡一样,咣咣几下,就将叛军尽数歼灭啦!”
小夏伸手想去拿过袍子,怎料自己轻轻用力,却纹丝不动;她不敢大力,怕扯坏了宗妇刚做好的新袍,又心下感动召忽体恤自己。
此时听他说得甚是轻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掩嘴,道:“小君子真会说笑,哪有杀人跟杀鸡一样的……恩?刚才你说高傒领军?他是上卿?爵位很高吗?那想必打仗很厉害吧?”
召忽知道她们这些婢女身份低微,也不通国事,除了国君,对朝中大员几乎一无所识。
自己这一时半会也跟她说不清楚,便解释道:“除了主公,再无比上卿爵位更高之人啦,他们家是周天子派来协助国君执政的,天子派来的官员,你说厉不厉害?”
小夏以指抵颚,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头说道:“恩……天子派来的人,打起仗来,肯定是所向披靡啦!”
召忽莞尔一笑,心想,你哪知道现在周天子手下兵微将寡,自身都快难保了。
两人进得居室,召忽将袍子放在床上,脱了外衣,小夏贴着他的背脊,正从后至前为他掩上衣襟。
此袍服夹层里缝制有御寒的丝絮,交领曲裾,左衣襟加长,向右掩,绕一圈后用帛制腰带系扎。
其服上下衣裳相连,被体深邃,正是春秋战国时期最为流行的深衣,多为诸侯、卿大夫和士族寻常穿着。
小夏为召忽扎好了腰带,见新衣服甚是合身,而召忽本来就健硕高达,穿上新袍后深衣广袖,尽显贵族风范,想到葵襄日夜辛劳才制成此衣,喃喃道:“真好看,不枉宗妇整日坐在那织布机前……恩,她手上可被纬线、纬刀打了好多口子。
但是见到小君子穿上如此合身、英姿挺拔,她肯定会觉得一切都值了吧!”
召忽听到这句话,心下顿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