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似是白帆。
三皇子立在大厅门外,双手背在身后。夜星般的眸子里略有流光闪动,紧紧盯着院内小池。忽然间,双目闭上。约莫半柱香后,又再睁开了,始终是这个姿势,一动未动。
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雷英站在他身侧,良久,也是一动未动。
“杨叔的尸首已安排妥当了么?”三皇子缓缓开口,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雷英忙道:“依殿下之令,已将杨将军的尸首运送往都城,重兵把守。请殿下放心。”
“如此便好。歆儿呢?”三皇子又问。
“公主还在房内……不曾外出。”
言罢,又是一阵沉寂。
李清此刻还在厅内,站在中央,左腹疼痛已渐渐消去。望着三皇子的背影,感到有几分萧瑟。
自雷英通报杨群一事后,三皇子便是以如此姿势站在厅外。而那少女则是不发一言,回了房去。直到现在也不曾出来。
竟也不管自己。
想来也是,自己不过是一凡人,又身负重伤,有雷英在此,自己也难再有什么动作。
“现在,昨晚的事情,能说了吗?”三皇子忽而转过身来,面上无悲无喜,言语间却好似嚼着一块生铁。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冷冷地望着李清:“你知道的吧,我现在很想杀你。”
李清不敢说自己曾与杨群战过,微微低头,还是闭口不言。
“你知道么。”三皇子的语气同面色一般平静,“我现在很想杀了你。”
却是说出这句话。
闻言,李清又抬起了头,看着三皇子的面孔。却见三皇子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但我知道。杨叔并不是你杀的,所以我不能杀你。我得问出你所知道的东西。”三皇子闭目,深呼了一口气。
两三息后,他复又睁开,朝着雷英说道:“押下去,关在北城牢中。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可见他,你且亲自看守。若有意外,严惩不贷。”
“雷英领命。自严加看管。”
言罢已是拿住李清双臂,朝外走去。
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清心道。
“杨叔,擎苍定会拿下那蛮族贼人。还请杨叔在黄泉道上多待几日,好亲自报仇。”
三皇子轻声说着,狭长的眼睛里忽而闪过一丝白翳,左手杯中原本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结出了冰。下一刻,只听“砰”一声,茶杯在他手里炸开,一块又一块。
……
北城街道,兴许是因皇子亲至,又兴许是因有逃犯在城,人流已比往常要小了许多。
一间房屋略有偏僻,大门两侧有两名士兵手拄长枪,不时打打哈欠。门后正是北城地牢。
忽见两人走至,一人身着甲胄,一人身着黑衣。
“见过城主!”见到来人,两名士兵恭敬道。
“嗯。”雷英轻轻点头,“押他进去吧。”
言罢已是将李清的双臂松开,交于那二人。那二人先是将天牢大门打开,旋即一人押着一臂,同时斥道:“老实点!”
李清哪里会反抗,抬眼一瞧,只见面前大门刚一打开,便出现了一条黝黑的过道,延伸不知多远,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手臂微微酸痛,随那二人走进过道。雷英跟在身后。
透过一点点光亮,李清微眯着眼,这时他才发现,在那过道深处,有着楼层。
黝黑过道内虽不潮湿,却也让人格外难受,不知有多久没有进过新鲜空气。两边墙上挂着油灯,已然积灰,不知多久没有点亮过。
而监牢本该是阴冷的,但由于北城地带气候所致,北城天牢非但不阴冷,反而比外侧要温暖许多。这让习惯了北城天气的李清有些不适,只感背上微微出汗。
不多时,便已走至楼层处。楼层不是上楼所用,而是延伸向下,弯弯曲曲。
“下去!”那二人又吼了一声,朝下踏去。
李清随其踏下楼,绕了一圈,才见有橘红的光传来,有些刺眼。再行一圈,便能看见两边墙上挂有油灯,是亮着的。又行一圈,前方已是平地。
刚下阶梯,他便见两侧有着间间牢房,门是木制,根根立起,间隔约莫两寸。地铺稻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恶臭。
李清这才发现,在最靠近阶梯的左侧牢房内,躺着一人。那人身着破洞布衣,正在酣睡。其侧躺着,背向过道,看不见面容。
在那人的牢房一处,有着一坨坨排泄物,恶臭正是由此传来。
好在李清也不是什么娇贵公子,此刻也只是感到臭,并无旁的想法。
这时候,右侧那名士兵放开了李清的右臂,走至过道右侧第一间牢房前,取出腰间钥匙,打开牢门。
“进去罢!”
走至牢前,另一名士兵忽然一推李清,李清脚下踉跄,左腹又疼,一时稳不住身形,“啪”一声倒在牢房内。
见此,两名士兵还道此人柔柔弱弱,将牢门关上,笑说:“城主,你这是把哪家的公子抓来啦?看把我们公子摔的!”
“少说废话,没你们事了,出去吧。记住了,除了皇子殿下任谁也不许放进来。”雷英一把拿过钥匙,挥了挥手。
两名士兵见雷英不耐,也不敢再胡闹,立时退去。
而牢房内的李清倒也不恼,这一下摔得不痛不痒,除却左腹略有疼痛外再无其他。下一刻已是翻身坐起,揉了揉肩。
其心下已在思索脱身之策,可如今他实力不济,又身受重伤,又何来脱身之法?
“唉,你说说你,早点把详情跟殿下讲明不就没这事了么?非要来此遭罪?”雷英撇了撇嘴,显然也是不想在此挨臭。奈何皇子亲自下令,他又怎敢违抗。
李清心中却道:若是三皇子知道杨群是和我交战时才遭红衣人偷袭的,那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自是没有回话。
雷英一人也说得无聊,便不再说,身形一靠,便倚在李清牢门上坐了下来。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忽地传来。
“哎哟哎哟哎哟,痒死老子了!”
只见对面牢中那人大声叫唤,自言自语。同时将右手伸进背后衣内,似在抓挠。
李清见此也是被吼得愣了一下,暗道此人嗓子真是洪亮。
却没想到,雷英笑了笑,回应道:“哎哟哎哟哎哟?你小子在此玩得还开心罢?要不在多玩几个月?”
对面那人一听,浑身一抖,脑袋慢慢转了过来,与雷英四目相对,目带疑惑。下一刻,又转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