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和回到自己的房间，闭目沉思了许久。方才自己母亲和自己说话时，眼中满满的恳求之色总是在沈端和的脑中挥之不去，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珍珠！”沈端和突然睁开眼睛喊道。

伴着一阵轻快的脚步，珍珠很快就走到了沈端和的身边，“小姐是要睡了吗？珍珠这就伺候小姐就寝。”

说这话时，珍珠满面都是喜色，几乎是巴不得在下一瞬沈端和便能躺在床上安然入睡。毕竟，今天沈端和已经是惹出不少的乱子了，珍珠也就只盼着沈端和现在能消停下来了。

见到珍珠这满面的喜色，沈端和一时间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她故意拖长语调说道：“当---然---，不是。”

沈端和在珍珠的脸上见到一瞬间由喜变悲的过程，不禁是捂着嘴乐了起来，然后便是看到了珍珠哀怨的眼神。

“小姐，夜已经深了。”珍珠犹不死心地继续暗示道。

沈端和止住了笑，对着珍珠说道：“我出去一趟，回来就睡。珍珠，你去将我的夜行衣拿过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这次要是再被夫人给发现了，恐怕小姐就又要被禁足了。”珍珠索性是直接伸开双臂挡在了沈端和的面前，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沈端和夜游的计划了。

沈端和看了看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珍珠，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曾经，她每次想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时，珍珠都会这样张开双臂拦在她的面前。

直到她杀进皇宫的那个夜晚，那是珍珠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在珍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也是这样挡在了她的身前，张开了双臂，只是那时珍珠阻拦的对象却不是沈端和，而是那漫天的流矢。

沈端和突然变得有些沉默，珍珠有些奇怪地看了自家小姐好几眼。心里不由得嘀咕了起来，‘小姐不会又是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来了吧？’

就在珍珠已经是不知道胡思乱想到哪里的时候，突然是发觉一点温暖的感觉正正戳在了自己的额头中央。本是在神游的珍珠被沈端和这么一戳吓了一跳，连忙是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额头，小退了一步。

“小姐？！”珍珠有些不满地喊了沈端和一声，似乎是在抱怨沈端和不该这么突然吓她一下。

“我就在家中转上一圈，不会被母亲发现的。珍珠，你要是能早些将我的夜行衣拿过来，我自然也就能早些回来就寝了。”沈端和说完便对着珍珠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一直是盯得珍珠没有办法，去给她找夜行衣了，沈端和这才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夜行衣一上身，沈端和便立刻是从窗户翻了出去，也不知是有没有听见珍珠的那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沈端和的身形灵活，矫健得如一只黑猫，在没有惊动任何护院的情况下，便趁黑摸进了襄王妃的院子中。

襄王妃的卧房中还亮着灯，沈端和猫着身子站在窗户下，轻轻用手扣响了窗框。在寂静的夜中，这样敲打木头的声音格外明显。很快，沈端和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逐渐向着窗口靠近。

“谁？”襄王妃轻柔的声音在静夜中响起。

“沈家幼女，沈端和特来拜会襄王妃。”

“吱—咯—”一扇窗户被缓缓打开。沈端和一手撑在窗框上，直接翻进了室内。伸手将蒙在自己面上的黑布拽下来之后，沈端和随意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看向满面从容的襄王妃，突然开口道：“王妃似乎并不惊讶于我深夜来访这件事啊。”

襄王妃坐到沈端和的对面，伸手为沈端和倒了一杯热茶，“沈姑娘，请。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我看得出来沈姑娘你同你父亲和两位兄长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沈将军出言拒绝的事情，在沈姑娘这里我未必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所以，王妃今日是在特意等我吗？那您还真是聪慧。”沈端和看着襄王妃，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之色。

“沈姑娘说笑了，我若是真的聪慧，今日就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险些葬身狼口了。”说完襄王妃便是露出了一丝苦笑，看起来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依旧是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王妃何以自谦，能开口说出‘襄王府可以是沈家的襄王府’的人，怎么可能不聪明？一般的幕后之人可不值得用整个襄王府来换。王妃，我说的对吗？”

沈端和看着襄王妃，嘴角牵扯出一丝温和笑意。只有此刻坐在沈端和对面的襄王妃，才知道沈端和这份笑意背后的杀意是有多么冽然。

没等襄王妃说些什么，沈端和却是拊掌拍了几下。“这才脱身呢，便能立刻转身算计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了。这般好的算计，非是聪慧之人不能想出，就连我这个被王妃所算计的沈家人，都是要忍不住为王妃鼓掌喝彩了呢。”

沈端和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水中的一颗石子，搅乱平静的湖面，也搅乱了襄王妃一颗平静的心。直到现在，襄王妃才明白自己今日算错了两件事。一件是她高估了沈家对权势的渴望；另一件则是她错估了眼前这位沈家姑娘的野心。

什么为了利益，一头撞进来的蠢物，不过是她的自我幻想罢了。

名为平和的面具在襄王妃的脸上开始寸寸崩裂，襄王妃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可她还是强撑着问道：“既然沈姑娘已经是看穿了我的算计，为何还要深夜前来？”

“我来听听襄王妃想让我去襄王府替你做什么事情？说实话，王妃给出饵太大了，让我不得不心动呢。”

“襄王才是襄王府真正的主人，沈姑娘就这么信他会兑现我这个女流之辈许下的诺言吗？便是我是襄王妃，襄王他也未必会为我这样做。”

“他会的。”不等襄王妃尾音落下，沈端和便极具笃定地说道。沈端和话中的笃定，让问出这话的襄王妃自己都不由得是有些侧目。

“王妃同王爷之间的情意如何深厚，今夜夏城的动静便可证明。就算撇开这份情意不论，那个让王妃和小世子陷入险境的幕后黑手，也会逼得王爷不得不这样做的。”

“看来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让沈姑娘你给想到了呢。”襄王妃的面上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沈端和一手托着自己的脸颊，一手在桌子上随意轻叩着，“王妃，我们彼此之间的试探也该是结束了，说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吧。”

“帮我除掉陈玥儿。”襄王妃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自己口中说的根本就不是一条人命。

“你妹妹？”沈端和挑眉问道。

“嗯。我待她极好，可她却是辜负了这份姐妹情意，想要我和孩子的命。既是如此，她留不得了。只是一来我到底是她亲姐，总不好对自己的血亲起了疑心、下了杀手；二来总是要堵住幕后之人的念头才行。陈玥儿只是棋子，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入了一个多么大的局。”

襄王妃的话语中透着森然的冷意，和她面上的温和之色全然不同。

“所以，王妃是想要我同你一起演一场戏，让我拿住陈玥儿的错处，襄王府可借此将她除掉。而幕后之人也会认为，计划失败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他们担心再有动作会打草惊蛇，这样可以让他们暂时收手。可是我说的这样？”沈端和问道。

“正是，不知沈姑娘意下如何？”

“我可以答应。至于父亲和母亲那边，我也有办法让他们同意。”沈端和满口应道，却突然是话锋一转，问道：“襄王妃对幕后之人有何推测，可以和我聊聊吗？”

襄王妃在面对这个问题上显得有些犹豫，却也是明白这个问题就是沈端和让她交付出来的第一份诚意，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要么是朝中有人想要打破襄王府和沈家势力平衡，引得今上对沈家疑心。要么就是……”说到这里，襄王妃却是突然说不下去了，她不断轻咬着下唇，好像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焦虑笼罩其中。

沈端和很是贴心地帮襄王妃将未说完的话给补全了。“要么就是有人想先让襄王断子绝孙，再将沈家斩草除根。能动这样念头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人了。到底是权势迷人眼啊。”

沈端和话说完的瞬间，襄王妃面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净。就在此时，沈端和却是对着襄王妃立起了一只手掌，眼见襄王妃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沈端和解释道：“王妃，到了击掌为誓的时候了。”

“啪”的一声，两个手掌碰在了一处。就在一屋烛火之中，一位少妇和一位少女达成了她们之间的第一个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