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来襄王府帮助襄王妃,是为了襄王日后能帮沈家。抓不住陈玥儿的错处,那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珍珠,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和家人之间,你会选什么,小姐就会选择什么,这是人之常情。”李啸叶看着珍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良久之后,珍珠终于是接受了这件事情,她勉力扬起了一个微笑,“珍珠明白,换作珍珠的话,珍珠肯定会和小姐一样选择家人,事上难有两全事。”
珍珠以为自己对沈端和露出的笑容与往常无异,殊不知这份笑脸落在沈端和的眼中,却是难看得有些刺眼。
沈端和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半响过后,她才是对着珍珠说道:“这事你能明白便是最好。时候不早了,珍珠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小姐,今日不用珍珠伺候了吗?”珍珠有些震惊地看向沈端和。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想好该怎么做,珍珠你先去休息吧。”
说着,沈端和走到了珍珠的身前,双手搭在珍珠的肩上,将珍珠向着房外推去,直到是将珍珠推到了房门外,“行了,我又不是什么从小被娇生惯养的主儿,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就去好好歇着吧。”
沈端和说完这些话之后,也不去看珍珠那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是将房门合死,把珍珠关在门外。
合上房门之后,沈端和背靠在房门上,低垂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听到叹息声之后,李啸叶猛得将目光转向了沈端和那里。
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李啸叶觉得沈端和依靠在房门上的身形是变得有些佝偻了起来。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叹息,李啸叶觉得现在的沈端和,就像是一只难得显露出自己的疲惫和脆弱的孤狼。
‘原来,她也是会有这样的时候。’李啸叶在心中想到。
就在李啸叶心中这么想着的时候,沈端和抬头,目光正好是撞向了李啸叶看向这里的视线。李啸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迅速将自己的视线收回,又是变回了那副恭敬谦卑的样子。
“你……”沈端和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一直是走到李啸叶的身边,沈端和才低声说道:“多谢。”
乍然听到沈端和的感谢之语,李啸叶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是说道:“为小姐分忧是小的份内之事。”
沈端和看了一眼李啸叶,“为何要告诉珍珠那些话?”
“因为她该知道。”李啸叶答道,“小的看得出来,小姐待珍珠不同,比起一般的下人,珍珠在小姐心中多占了一份情谊。未来的路不但长,而且险。珍珠得成为小姐的助力,而非累赘,所以她要学会舍弃一些东西。”
沈端和在听完李啸叶的话后,久久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之后,沈端和终是开口:“李啸叶,你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舍弃的?”
“是在小的看到生母被人溺死于冰湖之中,却无力救她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小的一次次面对自己杀母仇人摇尾乞怜,讨生活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李啸叶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小的已是扔下了太多的东西。该扔的,不该扔的,小的都扔过了。”
沈端和的眼神扫过李啸叶面上的笑容,这眼神不悲不喜,亦是没有愤怒和怜悯。恍若李啸叶寥寥几语说出的过往,没有给沈端和的内心带来半分的波澜。
“恨吗?”
“恨。”
“想报仇?“
“想。”
“那你来夏城做什么?”沈端和一拍桌子,厉声质问道,“上战场杀敌攒军功?可不要用这样愚蠢的答案来糊弄我。”
沈端和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啸叶,似乎是要将他心底所有的隐匿心思都要看穿一般。
“小的来夏城是为了找破局之法。小的家父在朝中可称得上是位极人臣,主母娘家强势。只要他人有心,小的今生都踏不上仕途。可要报仇就须得手握权势。小的无法,只能来此寻破局之法。”这话算是实话,但又不全然是,到底李啸叶是不可能对着沈端和讲出前世之事。
李啸叶虽未说清自己的出身,但说到这种程度之时,他的身份已不难猜测。姓李、又位极人臣的,满朝之中不过只有那一位罢了。
“李卓言的儿子跑到夏城,来借沈家的东风?”“噌”的一声长刀出鞘。在烛火下,泛着寒光的刀锋就那么贴在了李啸叶的颈间。就算李啸叶不低头去看,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刀锋便会轻而易举地割开他的皮肤,甚至是喉咙。
“我怎知你李啸叶不是李家派来刺探我沈家情报的?”沈端和看向李啸叶的眼神,和她手中握着的刀一样,冷得让人发寒。
“就凭小的的名字,小姐就该知道小的在李家的身份如何。就像小姐说的那般,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我在李家眼睁睁地看着亲生母亲送命,李卓言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才会派我这么一个不但对李家没有半分感恩之心,甚至是满怀仇恨的人来沈家当细作?”
即便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李啸叶的声音却是没有半分的颤抖。
“栖吾国北有沈家,南有谢家。沈、谢两家捍守栖吾国边境百年,无数子弟埋骨沙场。小姐可曾想过,为何陛下他只厌恶沈家呢?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有沈家的军资一减再减?”
“那是因为谢家早已是和李家两相勾结,讨尽陛下的欢心。两家之间所有的消息,都是由一个名叫楚河的人来传递。小姐尽可让沈家在邺城的旧仆拿下此人,一审便知。”
沈端和在听完李啸叶这一番话之后,将刀从李啸叶的颈间移开,却是仍提在手中,没有归于刀鞘。
“你在李家的身份如此卑微,又是如何知道楚河这个人?依你所言,两家交往全系在这楚河一人身上,那这人定是受两家信赖,并被两家人保护。你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子,怎么能知道这些?”
沈端和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李啸叶,似乎只要李啸叶的回答让她有半分的不满,她手中的刀便会再次指向李啸叶。
李啸叶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紧握成拳。他握得很紧,就连指甲也是深深陷进了掌心。来自掌心的刺痛之感,一阵又一阵地传达到了李啸叶的脑中,可是李啸叶却又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些,因为他的心现在太过痛苦了。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也不清楚母亲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李啸叶回答道。
“十岁那年,母亲突然抱着我,对我说,我们就可以离开李家了,我也可以平安长大了。母亲说她遇到了贵人,只要一点交换,那位贵人就能帮我们母子脱离李家。就是在那个时候,母亲告诉了我,楚河这个人的存在。”
在提起自己的母亲之后,李啸叶没有再称自己为小的,他想为自己的母亲留下最后一份体面。
李啸叶说到这里已经是眼角泛红,他也没有想到,明明两世的时间加在一处,他都已经是个十余年没有母亲的人了,可是再说起自己的母亲时,他依旧是如此的痛苦。
尤其是在回忆起那天夜里,自己母亲眼中对未来希冀时,李啸叶只觉得自己痛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是要呕出一口鲜血来。
李啸叶强忍着心中的痛楚,继续说道:“母亲和那人说的李家的事情应当不止这些,但是我只知道这一条。可惜,当年母亲她不曾告知我,那个有心助我们的贵人是谁?不然,我还可告知小姐。”
“你母亲是因为这事去的吗?”沈端和问道。
李啸叶点了点头,“母亲去的第二日,便是我们要离开的日子。太巧了,不是吗?”
沈端和垂下了眼帘,掩去了自己眸中的复杂。李啸叶此刻的痛苦,她俱是看在眼中。这份痛苦她很是熟悉,那是失去至亲之后的痛楚,便是转世轮回也不能将这份痛苦抹去半分。
重活一世,她尚且能救自己的家人。然而李啸叶却在重生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世上没有起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李啸叶他永远没有救他母亲的机会了。在这一刻,沈端和对痛苦的李啸叶升起了一丝怜悯。
长刀入鞘,沈端和重新坐回了桌前,“我信你。”
李啸叶的面上难掩惊讶,他已经是做好了日后被沈端和长久怀疑的准备了,却是没有想到沈端和居然说信他。
‘是因为今年只有十三岁的缘故,所以才会轻信他人吗?’李啸叶不禁是在心里这般想到。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