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温雪波一夜未眠,一闭上眼睛耳边全是婴儿的哭声。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不安宁,于是,天一亮,她便起身让妙音准备出发。
“王妃,您昨晚一夜没睡,趁现在歇息会儿吧。”妙音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打着扇子,看见温雪波疲倦的脸色,内心担忧。
温雪波也是累了,但马车这个对于古人来说十分常见的交通工具实在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舒服,颠簸不已,不说睡觉,就是这么坐着也难受。没办法 她只得打起精神,让妙音把马车窗帘捞起来,看看窗外景色去去乏。
此时正值盛夏,对着马车车窗一眼望去,远山横黛,苍翠喜人。相对于现代城市那少得可怜的绿化,温雪波看得心旷神怡,不知不觉,护国寺到了。
“咚……”山林间,撞钟声惊起无数飞鸟,一股超然脱俗的禅意迎面而来。
妙音扶着温雪波下车,温雪波看着蜿蜒的山道和隐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的庙宇,转身对乌泱泱一堆下人道:“只妙音跟着服侍就好,你们就在这儿歇息吧。”说着,让妙音带着香油钱,两人相携着踏上山道。
传言护国寺有菩萨庇佑,很是灵验,所以,来礼佛上香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认识温雪波的人。幸好温雪波有先见之明,让妙音给两人一人备了一个纱笠。
“两位施主,请。”青年和尚双手合十,退开到一旁,请温雪波和妙音进去。如温雪波这般身份不同于平民百姓的贵族阶级,来寺庙也是有专门的人陪同的,就像这青年和尚。
他把两人带到一间安静的禅房,站在门口道:“两位施主请在禅房歇息片刻,家师片刻便到。”
“多谢师傅。”温雪波也对着他行了个佛礼,带着妙音推开房门,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只见这间禅房的正面是个小厅,左面设有一佛龛,佛龛下垫着两个青色蒲团,又有佛经香案,一派祥和。而右面,则是留给留宿的香客过夜的地方,原木桌, 青账床铺,简陋却干净。
“这地方不错。”温雪波举步走向佛龛,面色平静地吹了吹火引子点燃蜡烛。白皙柔嫩的手抽出三根青香点燃,虔诚地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王妃,您不先休息,禅师还没有来呢?”站在小厅里问。
温雪波看了看慈眉善目的菩萨像,摆了摆手:“你先去寺庙里逛逛,也难得出来一趟,我在这儿坐着等禅师来。”
妙音今年才十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难得出来,温雪波也不拘着她。
“可……”妙音自是想逛一逛的,而且她早就听说护国寺的签很灵验,早就想试一试。只是让王妃一个人在这儿妙音也不安心,要是哪个没眼色的登徒子冒犯了王妃,她罪过可就大了。
她人单纯,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望着她变来变去纠结的脸色,温雪波哑然失笑:“这儿安静,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你快去吧,再不去那解签的人可就愈发多了,到时候可轮不到你了。”
“那奴婢去了。”妙音满脸笑容,给温雪波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手边:“奴婢一定给王妃求个好签!”
听着妙音远去的脚步声,温雪波摇了摇头,颔首浅笑。她抿了抿茶水,翻开一本佛经,细细地研读起来。
就在她正看得入迷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阿弥陀佛,施主佛根深厚。”
温雪波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和尚站在门外,他身披玄色袈裟,身后还跟着方才领路的那个青年和尚。想来,这就是今日为她讲解佛法的禅师了。她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弯腰:“承蒙禅师抬爱,小女心有不宁,打扰了。”
在今日之前,温雪波印象里的和尚都是现代那些“兼职”的所谓出家人,但这法号为寂圆的禅师打破了那种印象,他佛法高深,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都是通透的,都渗透着属于佛家人的慈悲。
当温雪波心中又一疑惑被老禅师解开后,她感激地敬重地低下头:“谢禅师一番教导。”穿越到陌生的世界,温雪波其实不是不怕的,但她自知,就算怕,也无人救她,所以,她把这种怕压在了心底,她变得心机深沉。而陈侍妾腹中孩子的死,成了压垮她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温雪波怕,她怕自己变成孙月雯那样,变得冷血无情,变得唯利是图。所以,她才想到护国寺,一是给那孩子上上香,二来,就是想寻求内心深处真正的自我。
现在看来,她是对的。
老禅师也很久没见到这么聪明的人了,尽管温雪波没有学过佛法,但一点就透。他笑着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施主是个心志坚定之人,坚持心之所愿,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但老衲想给施主留下一句话”老禅师温润的眼神望着温雪波,道:“施主可望十里青山,却也不能忘却脚下踏着的野草啊。”
十里青山?脚下野草?禅师这是叫她怜惜眼前人?温雪波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禅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叫她怜惜玄悉吗?这也太不对劲了。然而当她想问清楚之时,老禅师已经站起身离开了。
算了,她谨记便是,温雪波心中暗道。坐了两个时辰,她的腰背也酸了,温雪波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忽而眼角余光看到门外布满红霞的天幕,心情突然大好。
一时游兴来了挡也挡不住,干脆转身合上门,四处走走。
这片房屋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因此也不似前殿那般吵闹。这让洗静的温雪波十分满意,她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荷花池旁。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满池的粉白,间或有蜻蜓点水,栖于花上,实在是让人喜欢。温雪波也不例外。
她望了望寂静的四周,又看了看荷塘,突然玩兴大起,坐在荷塘边上就把鞋袜脱得干干净净,将脚泡在池水里。
“呼,真舒服。”好久没有这么任性,整天被裹在礼王妃的壳子里,温雪波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歌声清丽婉转,恰如黄鹂引颈高歌。坐在禅房里正和属下商议事务的玄晔听着熟悉的声音,抬手阻止了属下的汇报,他站起身,冷着声音对他们道:“你们就待在屋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是”属下们面面相觑。
这时的温雪波还不知道自己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心情极好地踢着水,闻着随风送到鼻尖的荷香,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摘隔自己不远的那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可这距离看着不远够着远,她的手越伸越向前,身体也倾得厉害,突然,身下一滑,直直落入水中!
“救!救命!”温雪波不识水性,一掉入荷塘中就直往下沉,她的眼前渐渐只剩下满池的绿叶,光亮越来越少。她的手无力的挥着,渐渐沉入湖底……
忽然,一道身影游龙一般写意地向她游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湖面游。
“噗”两人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呛了水,温雪波无力地伏在玄晔的肩头咳嗽,她水着一双杏眸,对玄晔道:“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说着,她推开玄晔。
只是她忘了现在还在水中,玄晔一放开她,她就直往水里沉,咕噜噜留下一串泡泡。
“呵……”玄晔暗自笑出了声,又把水里温雪波揪了起来。“你还是别急,等上了岸再说吧。”
不识水性的温雪波压根没有反驳的余地,她低着的目光狠狠瞥了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一眼,心中肯定,这人刚才不出言提醒她一定是故意的。果然,姓玄的都不是好人!此时的温雪波已然忘了,自己的祖母、母亲可都是皇家公主,要这么说,留着皇家血脉的她也不是好人了。
不,这该说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上了岸,两人便分道扬镳。温雪波边走边拧着头发上的水,突然想到,自己要摆脱玄悉和礼王妃这个头衔,玄晔不就是最好的助力吗?只要不让玄悉如上一世那般登基称帝,两个舅舅不死,自己就不会一直被绑在礼王府,也不用天天和孙月雯陈萍她们争那劳什子的宠爱。
这么想着,她转身叫住了已经走到转角处的玄晔:“太子殿下,您想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吗?”只要解决了有能力和玄晔争夺皇位的玄悉,温雪波相信,其他人都不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对手,毕竟,这位可是在上一世即使被夺了皇位还活得有滋有味,可不是一般人。再说,谁能抵抗得了至高权利的诱惑呢?
玄晔果真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望着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温雪波,神色冷凝地道:“王妃慎言,这妄议之罪,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可此处只有殿下一人,殿下会说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