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暖帐凉清风,温雪波慵懒的坐在窗户边,清风习习,她手中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倒成了摆设,无需摇动。
妙音掀开幔帐走了进来,她站起身,顺势就搭在了妙音的手上,走了出去,随意的问道:“可有谁不高兴了?”
“秋侍妾和陈侍妾并未怎么样,唯有孙侧妃不冷不热的说了两句张狂的话。”妙音伸手布菜,不动声色的说:“奴婢瞧着她的样子,便气不过,说了两句话,她似乎甩了脸子走的。”
温雪波吃了两口东西,用了一碗粥,便不在吃了,招了招手,妙音送来香茶水,她簌口之后,方才慢悠悠道:“做的好,人人都说,宰相门房、贵人近婢、亲王清客需要礼遇,你是本王妃跟前的贴身婢女,行走坐卧都是我的脸面,乖顺知礼是好事,但遇见难缠的人物,也不可退却。人都是持强凌弱的,退一步,就步步都是后退。”
“奴婢遵命,”妙音松了口气,她只怕自家王妃说出什么隐忍的话,也明白,自家王妃是彻底的醒悟了,在这个王府,若是不把腰挺直了,那才是人人都能欺凌。
温雪波点了点头,已经有婢女捧着铜盆上来,里面飘着玫瑰的花瓣,她润了润手,又涂上一层膏药,方才起身。
今日的天气甚好,自然要出去走走,否则古代没有任何的消遣,吃完东西就坐下,再好的身子都会走形。
“请安是王妃的特权,也是提醒那群妾室要知道谁才是主母,王妃仁慈,叫她们三日一请安,岂不让她们得意?”妙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咱们原先府上,继夫人也是这么做的。”
“日日来,也不见得真的没野心,反而闹的慌,我好好的一顿早饭都吃不消停。再说,好好的早晨,我多睡一会儿多好,何必见她们?”温雪波跨过门槛,瞧着廊下一片郁郁葱葱,春意盎然的景色,心中也跟着多了几分快意,随手掐下一朵小花把玩。
她可不知道什么叫做“花无根,如人死”,一朵花而已,喜欢自然拿下来玩。
妙音见她有自己的注意,便未多说,只是扶着她四处走动,不愧是正院,十分的宽阔,院内山水池子都有,拱桥横跨在池子之上,站在上面,便能欣赏着池中的鱼儿游动,她随手捏了一把鱼食,逗着霓虹燕子,小东西生的极为漂亮,穿梭在水草之中,泛起波光粼粼。
她有些无聊,却也知道古代女子的生活也就这么多的乐子能找,故而并未多说什么。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曲笛声传来,那声音如诉如泣,如歌如颂,缠绵之中,透着一丝的忧伤,引人遐想。
寻声望去,她好奇的问道:“谁吹的笛子,倒是好听。”
妙音有些脸色难堪,还有些一些轻视的说道:“瞧着方向,似乎是西苑,奴婢最近听人说,似乎是某位大人送来的花魁。听说住的是一位大人送给王爷的花魁,曾经名震京都,自小就被当作扬州瘦马养着,深懂男人心思。王爷颇为喜欢她的笛音,所以会去坐坐,只是她性子冷傲,至今还都唤作月白姑娘。”
王爷至今没吃到嘴里,有意思。
但凡侍寝过的,都是妾室,只是因为身份高低而分辨。高的是侧妃,低的是通房,能被叫上一声姑娘,该还是黄花大闺女。
温雪波顿时有些兴致缺缺,若真是那孤傲之人,岂会做到了花魁的位置,又怎么会故作矫情的摆姿态?欲拒还迎,欲说还羞,美人用起来得心应手不说,男人也都吃这一套。
她不是男人,自然不感兴趣,扭身便继续逛院子。
闲逛了一小会儿,远远便看见陌生的小太监往这边跑,估摸着是找自己的,她便停下脚步,等着人。太监一来,便打了个千:“奴才小安子,给王妃娘娘请安了。王爷吩咐奴才来禀报王妃一声,午膳想来王妃这用。”
温雪波点了点头,明白这是礼王跟前的常用太监,于是问道:“王爷在书房?”
小安子回禀道:“还未回府呢,原是下朝回来了,只是在门口看见了直王殿下,有事情说,便让奴才说一声,回来的许是要晚一些。”
温雪波忽然明白,刚才那一生笛子是冲着谁吹的了。
自己这算不算是接了礼王的光,听了回儿美人吹奏?
可惜王爷不在,不如自己做一下这免费听众吧。
“王爷既然要来,那就该早点准备着,做王爷喜爱的,不难吧。”温雪波和身边的妙音嘱咐了一句,又笑着对小安子说道:“刚刚听见月白姑娘吹笛子,本王妃有了些兴致,你帮本王妃说一声,待会我去拜访一下。”
小安子一怔,倒是没推脱,行了礼之后便退下了。他伺候王爷将近十年,自然明白,西苑的女子只是一个玩物,真正敬这的还是家中的主母。
一进西苑,便看见树下秋千上的月白姑娘,她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长发垂髫,眉心画着梅花印,眼角微微涂了一些胭脂,看上去是素颜,实际上是用心描绘了一番,将她原本就美丽的姿容,装扮的越发美丽。
小安子是个太监,自然欣赏不起来,几步走上前去,道:“月白姑娘,你今个有福了,王妃听了你的笛音甚是喜欢,等一下便屈尊前来,你好好候着。”
笛声停了,月白一副受辱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声道:“我已经不是戏子了,吹这东西全凭心境,若是刻意吹笛,难免匠气,只怕王妃听了也不会喜欢。”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不知趣了,小安子冷笑一声,不屑道:“王妃来听,是赏姑娘脸面,姑娘吹不好,是自己不给自己做脸。小的话已经带到了,你就安心准备着吧。”叫花魁是给面子,不过就是个扬州瘦马罢了,玩了几天欲擒故纵真以为自己洁白无瑕了?
他小安子好歹也是王爷身边的人,除了那几个得用的,谁还敢给他脸色看,一个礼物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月白瞧着小安子那不屑一瞥,拂袖而去,一张桃花玉面顿时又青又白,而后如火在烧。
西苑虽然是王府里最偏的地方,但胜在清雅,门口种植着一排翠竹,斜倚着,又有几块石头点缀,很是雅观。
管事的婆子们连忙上来请安,如果说两天以前,还没人把王妃放在眼中,两天以后,得知了王爷的态度,这群下人越发的小心做人。
温雪波示意她们免礼,便径直进去了。
随着进去,只见院内树木很多,正中便有一棵参天大树,周围砌着鹅卵石堆积的花坛,粗干上拴着一个秋千,秋千便站着一个少女,身姿如柳,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姿容,她手中握着一个紫色的长笛,纤长的手指好似十指不沾春水的大小姐,还真没有青楼里的烟火气。
月白是除此见这个不受宠的王妃,原本以为是个姿容普通的女子,却没想过,竟是如此的明艳端庄,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那浓密的黑发挽成高耸的飞仙髻,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精湛非凡,翡翠滴珠垂在眉间,嫣红色更衬得肌肤如雪。一袭华贵的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老气,反而在这盛夏,越发的干净舒服,腰间压着的碧玉滕花玉佩流转着光芒,很是刺眼。
这样的女子,为何会不受宠?
月白压下心底的疑惑,莫名的有些不自信,若是这样的女子不受宠,她真的能夺得王爷的心意么?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笛子,仿佛这东西能给予自己力量,她低眉顺目,轻柔地像是云朵一般:“月白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虽然是这么说,她却并未扶,随意的坐在树下的雕花红木椅上坐下,立即便有丫鬟奉上茶水,她饮了一口,点了点头:“茶还不错。”
“都是普通的茶,只是水不一样罢了。我每日亲自采集竹叶上的露水所泡,能让王妃和王爷都喜欢,我也算是没白弄一遭。”月白看出她的轻视,刻意把王爷喜欢加重。
妙音听出她的意图,不由得一敛眉,又因为她自称我,而想要训斥,可是看见王妃仿若未闻,不好自作主张,便只当做没听见。
温雪波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听她说是露珠,微微有些不舒服,她这个人心脏,好多竹子上都有虫子爬过,这么一想越发的喝不下去,随手便撂下,随口问道:“月白,可是姓秋?”
月白脸上出现了一抹自豪之色:“入府之后,王爷一时兴起,取了个新名字,因为喜欢琵琶行,便唤作秋月白。”
温雪波差点乐出来,“惟见江心秋月白”是白居易的琵琶行之中的一句,讲的是妓女哭诉,诗人以此联想到了自己。这种轻浮的名字,她竟然还沾沾自喜,不是才女么?
她已经没了在继续说话的兴趣,直接说出了来意:“我来的意图,想必小安子也说了,还请月白姑娘吹奏一曲吧。”
提及小安子,她就想起了那受辱的一眼,脸色苍白,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王妃恕罪,我可不是府内的乐妓。轻微之妓,恐怕侮辱了王妃的尊耳,还是罢了吧。”
院内一静,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激烈的回绝,院内伺候的丫鬟顿时一跪,瑟瑟发抖,主子一句话,奴才命就没了。
在这府邸里,只有王爷和王妃是主子,就连孙侧妃都只是半个主子罢了。
温雪波笑笑,也不说话。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王妃说话!?”妙音沉下脸,训斥道:“一个送上门来的花魁竟然这么没规矩,果然是腌臜地方出来的,来人,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