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兵曹简拔弥为屯长,又日日教诲,待弥恩重如山!”沈弥一脸感激道,虽然“恩重如山”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是沈弥对秦泽的感激那是真的,若不是秦泽提拔,他要做到屯长这个位置,没个三五年是不成的,毕竟他的家世背景放在那里。
人生能有几个三五年,你早人一步,日后可能就步步早人。而且秦泽乃是新任巴郡守的心腹,观其所为也是个做大事的人,跟着他说不得在这任巴郡守任期之内做个曲军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既如此,我也不瞒你,”秦泽似乎是相信了沈弥的话,转而压低声音道:“此次随我来的郡兵中中的三个屯长,白、于二人出身你也知晓,我对他们并不信任,唯有你,我是百分之百的信重,不然也不会在枳县时用你,不会在这次留你驻守平都县。”
“多谢兵曹信重!”沈弥连忙抱拳拜倒。
“你莫要以为留你驻守平都县的任务轻了,”秦泽摆手示意沈弥起身:“这巴郡的板楯蛮反叛导致道路闭塞倒是真的,可那些个贼匪何来我不明言想必你心里也有数,所以幕后之人此时定然在谋我。”
“不过涪陵县不能不去救,一县的赋税有失,身为兵曹的我若是坐视,必然会受牵连,我之前之所以一直不愿,也是为了逼平都县这边允许我们将赋税入城存放。”
“我料定若我带人离开,贼匪必来!”
“他们若要劫杀我,我还不怕;若要谋这赋税,给他们得手之后,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不但如此,使君怕也会受到牵累而被罢职免官。”
“入了平都城,虽然平都县城小墙矮,但是若你诚心坚守,五六天是没问题的,到时我可能已经赶回来了。你我便可里应外合,将贼匪一网打尽。”
“所以补之,你的任务很重,我希望可以信任你!”
沈弥听得秦泽这般掏心掏肺的话语,便知对方这时拿他当心腹之人看待,连忙再度拜倒在地道:“必不负兵曹所托!”
当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家中却来人劝说他反叛秦泽。
沈弥一时不能决断,面上露出挣扎之色。
沈峥见沈弥不答话,知道这个侄儿心中必然很是挣扎,但事到临头有些事情已经不得不为,当即加了一把火道:“阿弥,就算是你不为你大哥前途和四弟的婚姻考虑,也得为家族的安危考虑啊!”
“什么意思?”沈弥闻言不由惊愕一怔:“若我不就范,谢家还能对我们家动手不成!”
“你以为这是谢家一家的事情吗?”沈峥无奈道:“江州的杨家、程家难道没有牵涉其中?这些大家族多年联姻,几乎都是亲戚,自然同气连枝。历来做事都是共同进退。”
“我家要是不依,恐逃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
“这……”沈弥还未做出表示,沈从却已经面露惊惧之色:“他们怎敢这么做,不怕朝廷例律吗?”
“朝廷例律,呵……”沈峥闻言苦笑一声:“朝廷例律管的都是那些个黔首黎民,哪能管到他们。”
“再说他们也不用明着出手,只要令一二贼匪团伙前来,我沈家可能就抵挡不了!”
“这……这……这……”沈从闻言面色煞白,一时之间有些乱了方寸:“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沈峥见状也不责怪,他这大侄子虽读书明理,却并未有人会教授他这些个鬼蜮伎俩。
其实每一个被称为郡望或者是县望的家族,虽然自号簪缨,可暗地里哪个不是嘴脸丑恶,双手沾满血腥。
沈弥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故而面色坚定道:“仲父,秦兵曹对我信重,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虽不如大哥读书多,但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所以我不能背叛秦兵曹。”
“阿弥(二弟)!”沈峥沈从没想到沈弥居然是这般决断,顿时惊叫出声,前者更是一把抓住沈弥的肩膀道:“这可是关系到我沈家几十口的性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一经有了决断,沈弥便如同放开了枷锁一般,思路变得无比的明晰:“谢家对我家如此,不过是因为我在他们眼中有用。”
“可我家的情况摆在那里,不说他们事后愿不愿意践诺,便是真的践诺,我家恐也不能跻身江州上层。毕竟江州的利益就这么大,早已被谢杨等家全部分完,我家若想跻身其中,他们必然需要出让利益,您说谁愿意吐出自家口里的肥肉?”
“一旦这次他们成了事,挤走了郡守,我家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恐怕被这些家族随手丢弃那还是轻的,别忘了我之前曾经帮秦兵曹对付过他们在郡兵里的人。”
“到时他们以此发难,我们家能如何?便是将我交出,恐怕他们也不会满意。”
“既然如此,不若索性完全投了秦兵曹。”沈弥说到这里双眼露出精光:“新来的李使君之前便在咱们益州做过太守,现下再度被朝廷诏为巴郡守,想是有能力且背景不差的,一来就有这般动作,必然能在任上大有作为。”
“秦兵曹身为使君心腹,我又已入他的眼帘,我见他也是个做大事的,若我此次全心助他,日后必不会被薄待。”
这一席话说的沈峥和沈从一脸惊愕,两人上上下下的不断打量沈弥,仿佛是刚认识他一般,算起来三人几月前刚见过,实在没想到也就几月功夫未见,沈弥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了使君和手上掌兵的秦兵曹罩着,对方该不敢轻易动咱们沈家。”沈弥说到这里歉意的看了一眼沈从:“只是有些对不起大哥四弟了,谢家知道此事,大哥的孝廉,四弟的婚事恐怕都会作罢。”
“二弟怎这般说,你大哥我岂是那种视前途如命的人?”沈从闻言连忙摆手道:“我虽有志一展所学,但也不愿凭此为之。”
“倒是二弟你,一番分析条理清晰,实在是令为兄叹为观止,看来多为事比死读书强很多。此次事罢,为兄便向父亲请求外出游学,用以增长见闻。”
沈峥也觉沈弥分析的有道理,考虑了一会儿后便认同了沈弥的决定。
三人正想再说些体己话,帐外忽然有一人闯了进来大声道:“沈都伯(屯长的敬称),不好啦,有贼人夜袭兵营!”
沈弥闻声而起:“来了多少人,沈武何在?”
“黑暗之中看不甚清楚,约有百多人,什长正带人守着赋税,让我速速将情况报给都伯。”
“好,你速速去召集营里面的兄弟,注意不要引起骚乱,我先去看看。”沈弥说完便提起营帐内的长刀便欲出门,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回头对沈峥和沈从道:
“仲父大哥,你二人且不可乱走,虽然不知贼人数量,但是有兵营作为依托,贼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攻入。”
两人连忙点头称是,同时嘱咐沈弥小心。
沈弥出了营帐,唤来几人守住营帐,随后便提刀大步向着兵营门口行去,路上不断有兵卒汇聚,待他行到兵营门口时,身边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
沈弥登上望台,便见兵营前已经聚满了人。在兵营中的火把照耀下,只见为首的人皆是黑巾蒙面,身上也着有皮甲,手上的武器更是在火光的映衬之中闪出寒光。
沈弥深吸一口气,随后大声道:“你辈何人,不知围攻兵营视同谋反?这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识相的速速离开,若是待我发兵,你等必不能逃!”
黑暗中有人闻言惊呼出声,不过随后便被人呵斥住,兵营之前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沈弥见未能吓退贼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正想再度开口,忽然听得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喊杀之声,虽然听着觉得距离不近,但在安静的黑夜之中却传出老远。
沈弥闻声不由面色大变,概因传来喊杀声的不是别处,正是被贼匪围攻的西门,再看眼前堵兵营的这些人,哪里不知道对方已经计划好,今夜夺城门放贼匪进城,同时为了防止自家派人救援,所以特意派人堵住兵营的大门。
从今日的战况来看,若是一直依靠平都县城,沈弥有信心守到秦泽回转。但若是给贼人进了城,单单依靠兵营,恐怕绝对抵挡不了四五千人的围攻,到时不但赋税被劫掠一空,他们这些人恐怕也难逃性命。
这般想罢沈弥立即快步下了望台,挥手招过匆匆赶来的沈武等人问道:“营内还有多少人?”
“算上受伤的兄弟,兵卒有三十人,壮勇一百零三人。”
“现下的状况你们也见到了,城中有人通匪,想要打开城门引贼匪进城,一旦让敌人得逞,仅有兵营作为抵挡,我等必不能幸免,所以我欲带人去增援城门。”
说到这里沈弥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黑暗中不知贼匪有多少人,故而此去九死一生,你等谁愿随我一起!”
“某愿往!”
沈弥话音刚落,沈武第一个回应道。
“某也愿往!”
“某也是!”
暗淡的火把光芒中不断有人高声表示愿意同去,沈弥虽看不到众人表情,但也知众人此时怕都是慷概激昂,当即一摆手道:
“好,既然如此,今夜我等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