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晚,风中吹来的凉意带走了白昼的些许燥热,让人觉得分外的舒爽。
许成扶着墙垛看着远处的匪贼营地,其内点出的灯火自城墙这边看去犹如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闪闪熠熠的光华。
探手按着腰间的环首刀的刀柄,感受到刀柄之上传来的凉意,许成忍不住叹了口气:贼匪在前,可你却连头都没能露出来,可能你也跟我一样郁闷吧?
若放在两月之前,许成绝对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那时他总想着能多得些猎物,或者怎么从秦原那里多学点本事,亦或者怎么能撵上秦泽的箭术。
虽然才离开许家村两个月,但是这两个月的见闻几乎能赶上许成这十余年所有的见闻总和,他进了以前一直想进的郡城,见了以前都未见过的大官,穿上了以前只能想象的兵甲,甚至更亲手斩了一个人的脑袋。
他没记得当时被他斩掉脑袋那人的表情,因为当时天很黑,他压根儿看不清对方面上的表情,但是那扑鼻的血腥味和扑到面上的温热让他事后吐的一塌糊涂,那时他便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不堪。
“许队率!”便在许成思绪翻飞的时候,一人行至他身后轻声将他唤醒。
许成扭头一看,发现乃是带领鱼腹县被征召县兵的赵铎屯长,对方三十多岁,是一个豪爽雄壮的汉子。
“赵屯长怎么不去休息,早先和贼人斗了一天,该好好休息一下,”许成笑了笑道:“贼人今日并未占到便宜,明日想必会有一场恶斗。”
“哈哈哈,”赵铎爽朗一笑道:“不过区区毛贼,便是人数再多又能如何,想当初我在北军服役,随段将军平羌贼时,那才是真正的恶斗!”
“有这平都城做依托,贼匪们绝对是既崩掉牙齿又难吃到肉。”
“白日一战,贼匪们已经士气大丧,想来必不敢夜袭,所以今晚不用担心,许队率你也不用一直在城上值守,早些下去休息才是。”
“小心无大错,”许成笑了笑道:“你们白日斗了一天,我只在后方守着赋税,寸功未立,晚上就守在这里,免得贼人们打扰你们休息。”
“赵屯长,你且去休息吧,我再到别处看看。”
赵铎并未再劝,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开。
许成目送赵铎离开,随后便继续在城墙上巡视,路过的兵卒不时停下对他行礼,许成也都一一还礼。
他虽被秦泽临时提拔为队率,但却不敢生出一丝骄纵之心,毕竟这些兵卒每一个都比他入伍的年限长,若不是因为他是秦泽带来的且秦泽对这些人不熟悉,恐怕这个临时队率还轮不到他当。
走了一圈许成便再度回转到了敌楼附近,忽然听得敌楼边上的楼梯处有人惊呼,接着便是一阵喧闹声传来,许成闻声心中一沉,立时快步奔到近前喝问道:
“出了什么事,为何大声喧哗!”
有人见他喝问,立即快步行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问道:“来者是谁?”
“我乃负责今夜值守的队率许成!”许成答了一句又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大声喧哗?”
“啊,原来是许队率,”那人一边快步行来一边作势抱拳道:“回禀……”
许成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自尾骨升起,迅速传遍全身,就像当初在森林里狩猎被一头林豹盯上时的感觉一样。
他连忙顿住身形,顺手便将一直握着的环首刀抽出:“止步!”
可这时对方已经合身扑来,他再用环首刀攻杀对方已然来不及,只能拼命偏转身子,以期避开敌人的扑击。
噗呲!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许成话音落下,对方已然扑到他的身前,紧接着一刀捅向他的心脏。
不过他的躲避还是起了作用,对方的短刀没能捅入他的心脏,反倒是捅入了他的肩窝。
“呃……”许成咬着牙闷哼一声,左脚一抬,膝盖狠狠地顶在对方的胯下。
那刺客正想搅动短刀,忽觉胯下一阵疼痛,顿时面色一变,张嘴发出一声惨叫。
“队率!”许成身后的兵卒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齐齐上前,有的护住许成,有的抽出武器将刺客砍杀当场。
“杀!”敌楼边上的楼梯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叫,随后便见十余名身穿平都县兵皮甲但面上都系着黑巾的人自敌楼楼梯下冲上,朝着许成杀来。
“保护队率!”许成麾下的兵卒大声叫道。
“不用!”许成咬牙高声道:“叫人,示警!”
说罢许成不顾左肩窝的疼痛,右手提着环首刀行到兵卒们身边一举环首刀道:“杀敌!”
兵卒们齐齐大喝一声“杀”,纷纷朝着敌人扑去。
与此同时,竹哨尖利的声音在城墙之上响起,城墙之上立时一阵混乱,随后便有竹哨接连响起,将警讯传到更远的地方,没一会儿便将整片城墙传了个遍。
敌人虽然悍勇,但许成带着的兵卒却也不是弱手,再加上许成这个长官不惧生死带伤硬冲,没一会儿这十多人便被斩杀殆尽。
待到赵铎等人赶到的时候,许成正在令人为他扎紧伤口处的布带,后者见他受伤,忙问原因。
许成简略解释几句,随后便道:“敌人意图刺杀我,目的是为了引起慌乱,我觉得敌人还有后手,所以想请赵屯长你代我镇守城墙,以免贼人趁势攻城。”
“而我则要去城门处看看,既然城内都有贼人假扮平都县兵,我想贼人必然会去偷门,若是被贼人打开城门,我等接下来怕就难守住了。”
赵铎闻言也觉事情严重,他见许成受伤,立即自告奋勇道:“许队率你现下受了伤,不若由你守在城上防备敌人攻城,我去城门处防止敌人偷门。”
“城上防守不能放松,我新任队率,率兵拼杀我有胆略,自认为不惧任何人,”许成连忙摆出自家优缺点道:“但我从军时日还短,于守城一事上并不擅长,自然比不上曾在北军服役的赵屯长你。”
“所以城墙就拜托给赵屯长你了,我去城门那边!”
说罢郑重的对着赵铎抱了抱拳,提着环首刀便下了城墙。
赵铎没在多言,立即着手安排城墙上的防务。
许成刚带人下城墙没多久,便听不远处的西城门处传来一阵惨叫和喊杀之声,心中一急,立即快步奔行而去,一边奔行一边大叫道:“兄弟们,快一点!”
许成带人赶到的时候,守门的一队兵和一队壮勇正苦苦抵挡数百人的进攻。
许成见城门还在自家手中,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大步冲了过去,边跑边叫:“弟兄们顶住,我们来了!”
“杀啊!”许成带来的兵卒齐齐大叫道。
正苦苦抵挡的兵卒和壮勇们闻言顿时士气大振,拼命挥动武器抵挡敌人的进攻。
敌人没料到许成等人来的这么快,稍稍混乱了一下立即分出百多人来抵挡许成,其他人则是继续拼命攻杀守门的兵卒,想要在许成冲来之前杀掉守门的兵卒,从而将大门打开,放门外的贼匪进来。
许成带的兵卒和贼人们很快撞在一起,双方只能借助城门口闪烁的火光照亮,大声呼喝着相互砍杀。
夺门的贼人们很是悍勇,许成带的兵卒一时半会儿居然不能穿透敌阵,这让他大为焦急,拼命的挥舞着环首刀劈砍敌人,试图冲过去帮助守门的兵卒。
眼见着守门的兵卒和壮勇一个个倒下,贼人们顿时惊喜大叫,攻击的势头更加猛烈。
便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升起一点光芒,这点光芒乍一生出,立即迅速扩大,随后便化作四五团大火。
紧接着听得有人发了一声喊,那五团大火居然迅速的向着攻杀守门兵卒的贼们冲击而来,没一会儿便撞入贼匪群中。
贼匪一阵大乱,不少人被火苗燎到了毛发,倒霉的更是浑身着火,惨叫着四处奔跑。
趁着贼匪混乱的时候,黑暗中四五十人端着长枪,分作三排队伍,小跑着向着被火团冲的混乱的贼匪们冲来。
整齐的长枪构成一小片尖利的荆棘,噗噗噗的刺入贼人们的身体之中,惹得贼人们一阵惨叫。
一排刺过后并未继续向前,而是抽出长枪稍稍向两边分开,刚好后面的一排冲来,再度刺入贼匪之中……
三排长枪林刺罢,黑暗中响起一声尖利的竹哨声,提着长枪的人们齐齐高呼一声,随后以伍为单位,分作数个小队,纷纷向着贼匪们攻杀而来。
五人小队极为灵活,接着火团照亮的光芒,一见敌人便纷纷刺去,基本上没人能够挡住五人的一起攒刺,一个个贼匪很快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不是没有贼人想要抵抗,但是一旦有超过三个贼人提刀执盾试图抵抗,立即便会招来附近的两个长枪小队,三个小队十五把长枪,只一次就能把抵抗的人刺成马蜂窝。
后赶来的这群人别看只有四五十人,但是杀戮效率却是极高,没过多久便有五六十人死在他们手上,其他贼人也被他们这种杀戮效率惊得胆寒,有心组织防御,但却根本没办法能防得住这么多长枪的攒刺。
再加上许成那边见又有人来援,士气再度振奋,不一会儿也杀透了敌人的围堵,向着城门之处奔来。
双方合兵一处,直接把敌人压制住。
贼兵一见不敌,也顾不上城门,纷纷开始逃窜,许成带人狠杀一阵,这才带人回转城门。
待到了城门处,借着火光看清一个人的模样,立即大步上前笑道:“哈哈哈,小琪,一见这枪阵我就知道是你,你不是随泽哥儿去涪陵那边剿匪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平都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