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将军?”
小扒怔楞,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丁野半面苍白,半面黝黑的脸庞良久,才恍惚道:“你,真的是卫国将军?”
“是啊,大家都说我这张两色阴阳脸,跟半面烧毁的卫国将军很像。”
丁野转头,就像没看见面前匕首一样,笑眯眯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像卫国将军?”
“很像?”
小扒呢喃,呆若木鸡的面孔满满变的赤红,眼里怒火翻腾,手腕用力,锋利匕首直朝丁野面部刺下去。
“满口谎言的骗子,凭你也配像卫国将军。”
丁野脑袋一闪,眼疾手快扣住小扒手腕,匕首铛一声掉落在床榻上。
“对付满口谎言的小偷,可不就是要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放手。”
小扒挣扎,怒瞪近在咫尺的臭男人。
“谁满口谎言了?我说不是小偷就不是。”
“好,你既然没有满口谎言,那我来问你,你是谁?从哪来?为何要闯入我丁家马场,又为何要……女扮男装?”
小扒星眸突然睁大,惊愣问:“你……何时知道……”
“何时知道你是女人?”
丁野笑,盯着小扒因呼吸而不断起伏的部位。
“从你愤死挣脱护卫,不让我将银票塞你衣襟之时。”
一个为保衣衫而踢走巨额银票之人的秘密,可想而知。
“仅凭这一个动作,也不能证明我是女子,不过是你多想。”
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小扒,还在垂死挣扎。
丁野看她面容,道:“看看你的脸,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这是男子的脸吗?”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小扒恍神,这词中形容的俊俏美丽,清高闲雅之人是她吗?
“如若你还不承认,直接看结果便一目了然。”
丁野说着,伸手摸向小扒衣襟扣子。
“啊,混蛋,敢占本小姐便宜。”
小扒大惊失色,轮动左臂,横掌朝丁野喉咙劈去。
丁野侧头一躲,拽着小扒手腕直接坐起身来。
小扒猝不及防,额头砰的撞到丁野坚硬胸膛,怒容顿时转为羞赧,面红耳赤。
“好了,让你占回便宜了。”
“谁,谁,稀罕占你的便宜,你长得好看吗?”
“行,我长得丑,你长的好看。”
丁野大方承认貌丑,他大男人一个,又不是小姑娘,美丑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这么好看,为何还要遮遮掩掩,来,说说你名字,今年多大,家住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家。”
“我……”
小扒推开丁野,垂眸看着凌乱床榻,低声道:“我不是叫小扒吗?”
丁野黑眸一闪,小妮子涉世未深,警戒心还挺高。
“行,既然你承认是小偷,就一直当我小厮劳力抵偿吧。”
丁野从床榻五斗柜中取出伤药,塞到给小扒手里,忽又说道:“哦,不对,不是小厮,是丫鬟。”
“现在,丫鬟给本少爷上药,过后伺候本少爷用膳,守夜。”
伺候,守夜?
小扒握紧伤药,双眸怒火几乎要溢出眼眶。
好啊,让她伺候,看这厮有没有本事享受了。
“咚。”
拔掉瓶塞,小扒将伤药倒于掌心,啪的按在丁野伤患处,使劲揉压。
靠,这么狠。
丁野呲牙忍受小扒的非人揉捏。
可没想到,这小女子竟比他还不守规矩,不知尊卑,足足折腾了半月之久。
……
秋高气爽,沃野千里的丁家马场出口。
胡杨欢天喜地的为丁野送行。
“大少爷,刘老头不在,老奴重新给安排了马夫,望大少爷一路顺遂。”
谢天谢地,老爷终于把这胡乱瞎指挥的二世祖弄走了。
在没人指挥他们守住马场各要紧出入口,可以专心回去喂马了。
可怜马儿啊,他一会儿定要好好看看它们都瘦没瘦。
丁野看胡杨要笑开花的老脸,知道他这些天对他颇有怨言。
想到这些天在马场看到的情况。
唉!
丁野心中叹息,眼角余光瞥见身穿丁家丫鬟装的小扒,那副看热闹的样子,开口道:“不用马夫,小扒能干,不同于一般女子,让她驾车就好。”
小扒一愣,随即心里暗骂。
臭男人,不就是驾车,以为她会屈服,做梦。
赵柔看了眼气呼呼的貌美丫鬟,无奈随丁野坐到车厢里。
自那天突然得知小扒是女子,她还没来得及梳理震惊心情,就见这位新晋丫鬟和少爷你来我往的过招互掐,可谓是针尖对麦芒,天雷对地火。
赵柔不知道丁野为何要将这么一位,不把他当少爷的丫鬟留在身边,也没有问。
因为丁野也不曾将她视作下人,他平等对她,尊她,敬她。
赵柔温柔凝望丁野,忽见他眉头紧蹙掀开车帘。
“你这行的是哪条路?”
“我不知道,马儿行的是那条路,就是那条路。”
小扒振振有词的回应,丁野心里一塞,窝火又头疼的望着比他还像少爷的小妮子。
要不是这逆骨小女子身份可疑,他真想如胡杨一般送走这尊大佛。
长得漂亮脱俗,下黑手程度那是比男人还狠。
这段时间,让她换药,她往死里按伤口,不流血不罢休。
让她守夜,她半夜拿匕首割你喉咙。
让她驾车,她这走的是什么灰土狼烟的地儿?
“你要是觉的路不对,那你来驾车。”
小扒面无表情的话语,令丁野神情一怔。
“你是少爷,我是少爷?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驾车吗?”
“嗯,你是少爷。”
小扒点头,无所谓道:“反正我不认识你们隆通的路,少爷一直这么挺着也行,马儿最终走到哪儿就不知道了。”
丁野听闻这话,心道他要是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还用跟这丫头废话,早夺过马鞭驾车而行了。
小扒看丁野不动,心生鄙夷。
都什么时候,还装他大少爷的架子。
整天不是睡就是吃,再就是逗马溜人。
马场仆人都恨不得轰这厮走,他还不知自省。
就这等好吃懒做,凡是都指望下人的饭桶,还有脸说他像卫国将军,真是脸皮厚到极点。
“前面好像是奴市。”
赵柔将头探出马车,突然开口道。
“什么奴市?”丁野问。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柔搅动手里帕子,轻声道:“听说是江源村百姓在横州坡一战后,土地荒芜,颗粒无收,有人就开始卖儿卖妻以求活路,渐渐形成了一切皆可买卖的奴市。”
丁野了然,在封建腐朽时代,都会有个贩卖牲口,奴隶的市场。
因资讯不发达,好多需要务工人员的中高级阶层会到这个市场去买人。
导致社会等级划分更严重,贵者如云,贱者如泥。
而此时,道路尽头……
商户需要牲口,大户人家需要奴婢,绝户需要男婴,妓院需要男童女童自小调教,鳏夫需要女人的混乱奴市,正热火朝天的交易着。
“赌坊赵老爷要买侍女,头次出卖优先。”
光秃秃树干夹道上,枯草连根拔起。
牙行老板黄牙子一出现,就被饿红了眼的众人团团围住。
“黄老板,小孩要不要,女孩吃的少。”
“黄老板,老婆子也能伺候人,把老婆子买走吧。”
“去去,要买伺候人的侍女,毛孩子和老婆子是能看,还是能干?”
黄牙子撵走不合格的人,从衣衫褴褛的妇女中,挑出几个模样还看的过去。
“啧啧,这面黄肌瘦的,回去还得养几天。”
黄牙子一边摸女人的皮肉,一边嫌弃。
“黄老板,我是头次出卖。”
这时,站在人群边上的布衣女人,跑过去跪在黄牙子脚边,抬头让他打量。
“你看我行吗?”
“嗯,还没瘦脱相……”
黄牙子摸女人脸蛋,满意点头。
“是头次出卖吧,要是倒了几手还来坑骗老子,把贵人染病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攥紧布衣补丁,颤道:“真,真的是头次出卖,娃病的快挺不住了,才,才想把自己卖了。”
“黄老板行行好,让大夫给娃开点药就行,求求黄老板。”
布衣女子忽的拽住黄牙子衣服,苦苦相求。
“谁他妈有功夫给你找大夫,十钱,跟我去林子里让爷验验货。”
黄牙子目光淫邪盯着布衣女人,拿出一串常平五铢。
女子盯着那冷硬铜钱,眼睛一红,抢过钱币交给刚才被踢走的老婆子。
“娘,你快回去,安儿的病万不能再拖,山,山哥回来亦不用寻我。”
女人见老太太不动,将钱币硬塞到她消瘦的手上。
“惠娘……”
老太太低头颤抖的身子,哽咽半晌,最后转身快速离去,全程都没有抬头,亦不敢回头。
“墨迹完了,走。”
黄牙子迫不及待,扯着女人往林子走,与渐渐朝这边而来的,宝蓝绘织金菊帷幔马车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