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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儿. 肖桂英

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肖桂英除掉了肖天虹,重新掌握了鸡鸣山寨。她立刻派玉兰与淑人下山去通知卢文昭先生。卢文昭便星夜赶上山来了。《保定土匪实录》记载,卢文昭大概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与土匪有勾连,起肖天荣始,他一次也没有到过鸡鸣山寨。这一次事变紧急,卢文昭竟然破例,秘密上山来了。他在鸡鸣山上只待了半夜,给肖桂英出了许多主意,不等天亮,卢文昭便悄然下山了。多年之后,肖桂英回忆,卢文昭那天说了许多,中心思想就是提醒肖桂英,肖天虹留下的人不能都杀掉,要留为己用。卢文昭嘱咐肖桂英,要争取这些人跟她一心一意。卢文昭临别,肖桂英要把玉兰与淑人送还卢文眧,卢文眧看了看玉兰与淑人,就苦笑了:“如果她们二人愿意留下,就不要回去了。现在国家污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并非夸大其词。她二人落草绿林,也总算是一个生路吧。你二人意下如何呢?”玉兰与淑人相视一笑,就点点头。于是,玉兰与淑人从此就留在了肖桂英的身边。

1983年,肖桂英曾在《保定文史资料17辑》写过一篇回忆文章,肖桂英在文章中写道:卢文昭的建议是要她从实际出发。不要想着把肖天虹的亲信都赶尽杀绝。对肖天虹的旧部要好生安抚,才能收拾人心,重整队伍。当时鸡鸣山寨的实际情况十分复杂,鸡鸣山的土匪绺子,并没有聚集在一处。只有一半的土匪聚在鸡鸣山的大寨,其余部分,都散住在六七个山头上。鸡鸣山是丘陵地带,山势缓延,地形舒展,可攻可守可逃,土匪们很好活动。肖桂英杀掉了肖天虹的消息,在一两天之内,就传到了另外几个山头。多数山头的土匪首领,还都支持肖桂英。可是还有两绺土匪,并没有表态。也就是说,这两绺土匪,肯不肯拥护肖桂英当首领,还在犹豫不决。

其中一绺,是乐谷仓的队伍,有百十号人。另一绺,是吕梁的队伍,也有近百人。这两个人都是肖天虹的心腹。那一天,肖桂英去了吕梁的山寨,她只带着玉兰与淑人。吕梁没有想到肖桂英突然会来,而且是只身简从。吕梁忙请肖桂英到寨中坐了,就摆下宴席,请肖桂英喝酒。肖桂英却让吕梁派人把乐谷仓也请过来,一并坐坐。乐谷仓犹豫一下,觉得肖桂英只带了两个随从,不会有什么杀机。就来了。

三人对坐,肖桂英饮了几杯酒,就看着吕梁与乐谷仓,开门见山地说道:“两位前辈,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爷跟叔叔闹到最后一步,也是无可奈何。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爷家里的事儿,与别人无关。两位前辈说说,爷这样讲对不对?”

吕梁与乐谷仓相互看看,都点头称是。

肖桂英继续说:“事情到了这一步,爷也不想牵扯到旁人。如果两位前辈想走,就另谋高处。爷绝不拦路。若不想走呢,就留下继续当你们的分寨主。到底怎样行事,两位前辈商量一下。这酒呢,今日先饮到这里。明天一早儿,两位前辈给爷一个说法儿。爷今日走得乏了,暂且先歇了。”

当晚,肖桂英就在吕梁的山寨里歇息了。

乐谷仓与吕梁商量到半夜,乐谷仓感慨地说:“这小女子竟敢只身来我们这里,若不是傻,便是没有提防我们。”

吕梁也感叹:“提防什么呢?她这么做,就是把一颗心放到咱们的肚子里了。咱们还能说什么呢?”

乐谷仓道:“吕兄的意思是……”

吕梁仰天长叹了一声:“乐兄啊,想你我兄弟二人,在肖天虹手下马首是瞻多年,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可肖天虹对你我如何呢,直是视若奴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肖桂英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规矩待人,张口闭口都是前辈称呼。你我何曾受过如此礼遇?再想想,当年老寨主对我们也是有恩遇的。乐兄啊,我们别再起旁的心思了,就与肖桂英合伙了吧。”

乐谷仓想了想,点头叹道:“吕兄说的是,就这样吧。”

第二天一早,吕梁与乐谷仓便去见了肖桂英,表示愿意死心塌地继续留在鸡鸣山寨。

后来有人说,肖桂英只身去见吕梁与乐谷仓,看似冒险,实则是向他们交底。吕梁与乐谷仓由此便铁心跟定了肖桂英。

还有一件事值得记述,肖桂英收伏了乐谷仓与吕梁之后,肖桂英就回到鸡鸣山大寨,摆下酒席,隆重招待土匪们的家眷。热闹之间,众人的酒就都喝多了,吕梁的老婆与乐谷仓的老婆也都喝得头重脚轻,这两个女人就跟肖桂英争吵起来。这两个土匪的婆娘,都是杀人越货的好手,平素里横行霸道惯了,清醒时,还知道些礼节谦让,若是喝得醉了,眼里哪还有什么天王老子呢。乐谷仓的老婆指着肖桂英的鼻子说:“肖桂英啊,你懂什么?你有今日,也亏得我家谷仓支持啊。”吕梁的老婆酒饮得凶了,席间胡乱灌酒,拍桌子砸碗,酒杯不慎砸中了肖桂英,肖桂英的脑袋当下就冒出血来了。当下,淑人玉兰就恼了,箭步冲过来,就要暴打吕梁与乐谷仓的老婆。却被肖桂英挥手拦住。肖桂英怒道:“爷,怕你们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散了!”就让喽啰搀扶这两个婆娘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吕梁和乐谷仓各自带着自己的老婆,战战兢兢地来给肖桂英请罪来了。他们昨夜酒醒了之后,便惶恐到了天亮。天知道肖桂英会怎样处置他们呢。这可不是在他们自家的地盘,肖桂英若是翻了脸,他们便是走不出这大寨了。

肖桂英额头已经缠上了纱布,洇洇血迹,触目可见。但是肖桂英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怒容,她嘻嘻哈哈地笑道:“爷昨天也喝醉了。爷真记不得大家都说什么了。如果你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了,那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是酒说的。如果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也不是爷说的,也是酒说的。你们说对不对?如果大家都闹事了,那也不是大家闹的,是酒闹的。你们说,是不是呢?”

吕梁与乐谷仓和他们的老婆都惊得呆住了,他们本来是来请罪的,却没有想到肖桂英会讲出这番话来,他们怔怔地看着肖桂英。这可是个年纪轻轻仅仅十五岁的女子呢,竟然能有如此宽阔的心量。

肖桂英微微笑着,看了看乐谷仓和吕梁的老婆:“两位姐姐啊,酒桌上的事儿,莫记在心上了。这种事儿记多了,人就累了啊。人累了,喝酒也就不香了嘛!你们说对不对?”

这一席话,拨云见日,讲得土匪们都轰然大笑起来,谁也没有想到,本来或许要拔刀相向,彼此视若仇寇的事情,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解决的方式。

吕梁与乐谷仓的婆娘都埋头到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梁感叹道:“当家的啊,你真是大仁大义啊。我吕梁今生跟定了你,生死不论了。”

肖桂英解决了吕梁与乐谷仓的队伍,便下山去了一趟,宴请卢文昭。酒桌上,卢文昭听罢肖桂英解决吕梁与乐谷仓队伍的始末,哈哈大笑起来:“贤侄啊,果然青出于蓝啊。天荣兄九泉之下有知,当是没有牵挂了啊!好!喝酒!”

肖桂英便与卢文昭商议,她要带队伍血洗乔家庄,以报当年祖父梁公琪的仇恨。

卢文昭却摇头,放下了酒杯,淡然一笑:“贤侄啊,这是你们肖乔两家的事情,卢某是局外人,不便多说。贤侄若一定要问我,卢某便要直言讲了,这是你肖家隔辈的仇恨,若要报,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放下,也是理所当然。”

肖桂英疑问:“卢老伯如何这般讲呢?”

卢文昭轻轻叹了口气:“贤侄啊,且不说圣贤书上如何理论,戏台上也总唱:‘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唱词,想必贤侄耳熟能详。当年,乔家挟嫌报复,恶意把你们梁家的老太爷送进大狱,以致梁老太爷偌大年纪,竟然殒命于苦牢之中。可是话讲回来,你们梁家也血洗了乔家庄嘛。两下里半斤八两,也算撕扯了一个公平。你若再起杀戮,必是旧恨之上,再加新仇。若要让我直言讲,你现在且把这件事放下,当务之急,先把自家的地盘坐实,扩充势力,将来国家稍有安定,必然要招降纳叛。届时,你已经人强马壮,政府必然会青眼相看。你再谋划一个出身,为你梁家重整门楣,光宗耀袓。我那天荣兄也会九泉含笑了。这才是你眼下应有的胸怀啊!”

肖桂英听得入心,连连点头:“听卢老伯一席话,小侄茅塞顿开,拨云见日了。小侄敬您一杯!”

卢文昭呵呵笑道:“如此最好!”

肖桂英便收了血洗乔家庄的念头。她回到山上,便四下里招兵买马。花开花落,几年时间过去,肖桂英的队伍迅速发展壮大了,逐渐成为保定名盛一时的悍匪了。肖桂英后来回忆说,她本来计划要把势力再扩展到保定以西的地段。可是,她与票儿一样,从也没有想到,竟有一场急风暴雨似的打击骤然而至,政府突然痛下狠手,对保定周边的土匪进行了一次毁灭性的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