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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儿. 张才明的心思

票儿的队伍渐渐壮大。《完县志》记载,到民国二十三年(公元1934年),票儿的队伍大概有五百多号人了。而且票儿手下的心腹,也越来越多。旧话讲,属下尾大不掉,主子必然戒备。黑道白道,皆是如此。张才明眼见得票儿在江湖上的声势大了,就渐渐地不放心了。他或许想过,如果把票儿继续留在完县,票儿的队伍还会继续壮大,任其发展,可能就会出事儿。土匪之间内讧残杀的事情经常发生,张才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正赶上莫家山寨的土匪首领蔡元明越来越不合张才明的心意,张才明就想调票儿去唐县的莫家山寨,替换了蔡元明。张才明想着只让票儿带走他自己的卫队,余下的队伍要划回天马山。他定了心思之后,就让师爷李满江去请票儿来天马山吃酒,就说当家的想他了。并让李满江先给票儿吹吹风,试探一下票儿的态度。李满江第二天就回来了,李满江向张才明与牛桂花汇报,票儿没表态,只说完县的山寨还有缠手的事儿,处理完了,他就过来与当家的喝酒。张才明就有些吃不准了,票儿能不能同意他这个决定呢,且不说票儿能不能放下现在的势力,只说莫家山那地方,穷山恶水,周围连个能绑票的财主,也找不着的。票儿能去吗?牛桂花则说:“当家的,你让李师爷把口信儿捎给他,他还能来吗?他肯定不会来,若是真来赴宴,也会有备而来,要带大队人马随身护驾。”张才明不屑地说:“我想过的。他能带多少人来呢?他总不能把寨坡的人马都带来吧?这天马山还是我才明说了算的。他若是有二心,先把他关起来。他带来的人,也都关起来。这完县的山寨,我是要定了。”牛桂花则说:“当家的呀,小心没大错。票儿那心思,我是吃不准的。”张才明想想也是道理,就传令下去,天马山寨处于紧急戒备状态。所有的喽啰,都枕戈待旦,防备有人偷袭夺寨。

出乎张才明与牛桂花的预料,两天之后,票儿竟然笑呵呵地来了,而且轻装简从,只带着师爷岳成久前来赴宴。酒席之上,张才明用商量的口气说了调票儿去莫家山的意思。票儿听罢,粲然一笑:“爹啊,这事儿,李师爷已经给我讲了。票儿的一切都听爹的。爹要是急着派我去呢,我今天就不回完县,径直去莫家山。”

张才明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票儿会满口答应。按照张才明与牛桂花事先商量的意思,如果票儿不同意,他就当下扣留票儿,另派人当即去接替完县的匪事。可是,票儿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如此干脆痛快,张才明反倒无话可说了。他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票儿啊,你先别急着回答我。你先想想看。爹是不是有点从你碗里夺食的意思了?”

票儿摇摇头,哈哈笑了:“爹啊,看您都说到哪儿去了么?当爹的从儿子的碗里吃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我也就实话说了吧。这几年啊,我也真是干累了,也正想歇歇呢。您想啊,带着几百号人的队伍,人吃马喂,我得操多少心血呢。得了,得了!喝过酒,我就回去收拾,就按您说的,我只带着我的卫队去莫家山。您就再派个人,去带领完县山寨的那些弟兄吧。”

张才明心中彻底消除了疑虑,他哈哈笑了:“是啊,票儿啊,你说得是,你这些年干得也太累了,你也应该歇歇了。来,喝酒!”

吃罢酒,票儿就与岳成久动身回完县。一路上,票儿悠闲自在地唱着小曲儿,岳成久却是愁眉不展,一路长吁短叹。

票儿看了岳成久一眼,扑哧笑了:“老岳啊,你叹什么气么?想女人了不是?”

岳成久苦叹了一声:“唉!票当家的呀,我没心思玩笑呢。你岂不知么?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呢。”

票儿摇头笑道:“老岳啊,你说什么呢?你可别跟我说字儿话,我听不懂呢。你不知道我不看书吗?”

岳成久皱眉道:“这是古人的话,意思就是说,树木长得太直,就会先被人砍了。井水甜了,就会先让人喝干了。当家的呀,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才可攫鸟噬人啊。”

票儿勒住缰绳,摆手笑了:“老岳啊,你这又是说字儿话了。哎!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啊,离开了之乎者也,就张不开嘴呢。其实呢,你这字儿话我也听懂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我票儿这几年太张狂了,队伍也太强壮了,老当家的不放心了。再往深里说,也就是牛尾巴不放心了。我早就应该像老鹰假装打盹儿,像老虎假装生病。才能乱了他们的耳目,他们才放心。对吗?”

岳成久点头:“对!也就是这个意思吧。这件事儿,谁都看出来了,你那老当家的爹,对你不放心呢。”

票儿摇头笑了:“这回行了吧?我这么一走,他也就放心了。”说罢,就打马前行,继续唱小曲儿。

岳成久沉吟了一下,就策马追上去,皱眉道:“当家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呢?”

票儿咧嘴说:“老岳哟,你跟了我好几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呢?你说吧。”

岳成久看了看票儿,迟疑道:“那……我就说了。”

票儿哈哈笑了:“哎!老岳啊,你们读书人呀,真是扭捏呢,有话讲,有屁放么!”

老岳郑重其事地说:“票当家的,我有一件事儿弄不明白。依我们现在的势力,老当家的根本就没办法再指使你。你如果翻了脸另起炉灶,也就是为尊一方的山大王了。你何必再委屈在他的手下呢?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队伍,你就真舍得让了?当年楚汉相争的时候,有个叫韩信的,拥兵自重的时候,有明白人就劝他另立门户,他不听呢,结果就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真是可叹啊!”

票儿听罢,就收敛了笑容,嗯了一声,勒住马,木木地看了岳成久一眼,长叹了一声:“唉!老岳啊,还真让你说着了,这句话,你真是不当说哟。不过呢,你说了也就说了吧。我也就对你实话说了,我今天能怎么办呢?老当家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还能说半个不字?今天这个结果,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我若是不想答应他们,我根本就不能来。我既然来了,就是想答应他们。为什么?我只能如此。你刚刚说的那个韩信的事儿,那就是韩信的事儿;票儿的事儿,就是票儿的事儿。两下里的事儿是不一样的。老岳啊,无论我当年是怎么个因由上山为匪的,老当家的终究是收养了我一遭。我把队伍都交给他,并不只是为了让他放心,我这更是报恩啊。老岳,你记住喽!这也是最后一回了。从今天起,我谁的也不亏欠了!你放心,韩信死在了女人手里,票儿绝不会死在那个女人手里的!再有,从今往后呢,不该讲的,你老岳就不要讲了啊!不是你讲的不对,是我不爱听,我听了心里犯堵呢!”说罢,票儿仰天大吼了一声,就奋力加鞭,他的坐骑,就疯了一般向前跑了。

四十年之后,岳成久回忆他与票儿这段对话时,仍然感喟不已,他说,当时,他分明听出票儿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已经感觉到票儿对张才明彻底失望了。后来票儿与张才明反目成仇,岳成久一点儿也不奇怪,岳成久知道,票儿对张才明仇恨的种子,就是从这时候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