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三年夏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

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一、历史背景

***反动派总不甘心失败，在第二次大“围剿”惨败后，他更大规模地拿出本钱来，集积三十万人，***亲自出马任总司令。下分三路总司令，中路何应钦，右路陈铭枢，左路朱绍良。主力军都是***的嫡系部队，如陈诚、罗卓英、卫立煌、蒋鼎文辈。这次以为是压倒优势，长驱直入，且紧接二次“围剿”后仅一月，红军苦未休息，也未补气（三万人左右），且绕道千里到赣南根据地兴国集中，形势不利。但是在***的英明决策下，采取“避敌主力，打其虚弱”的方针，冒险通过强敌间隙后，连打三仗都胜利了，缴枪逾万。又乘敌大军云集之际，乘隙逸出，又回兴国，敌人再回头过来，已拖得疲劳沮丧，无能为力，只好退却，红军又乘机消灭其一师一旅，敌人只好全线退回去了，红军又胜利地粉碎了第三次“围剿”。

如果按***的政略、战略、策略、路线办事，根据地一定大发展，红军必定大扩大。但是自从一九三一年一月后，党内的“左”倾教条主义统治了中央，一九三一年五月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后完全合法化了。江西中央苏区红军因在***正确领导和全体同志努力下，在“左”倾路线统治的新中央还没有来得及在这里贯彻其错误路线的情况下，仍然取得了反三次“围剿”的伟大胜利。但是一九三一年十一月江西南部根据地党代表大会和一九三二年八月的宁都会议上，竟根据四中全会的“反右倾”和“改造各级领导机关”错误纲领，污蔑过去江西和福建根据地的正确路线为“富农路线”和“极严重的一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并改变了正确的党的领导和军事领导。***实际上不能再负领导责任，当时他曾到基层去作了一些非常有益的调查工作。***一九六二年一月在中央扩大会议上讲话中说：“哪怕是骂自己的话，也要让人家讲，骂的结果，无非是自己倒台，不能做这项工作，降到下级机关去做工作，或者调到别的地方去做工作，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一个人为什么只能上升不能下降呢？为什么只能做这个地方的工作而不能调到别的地方去呢？我认为这种下降或调动，不论正确与否，都是有益的，可以锻炼革命意志，可以调查和研究许多新鲜情况，增加有益的知识。我自己就有这一方面的经验，得到很大益处。”***所说的“这一方面的经验”就是指的这一次“左”倾教条主义对***的无理打击。但是由于***的战略思想深入红军，所以在一九三三年春的反第四次“围剿”中仍然取得了胜利。

一九三三年夏，***重过大柏地，想到一九二九年二月九日（即阴历大年夜）亲率红四军从闽西转入江西，到达瑞金城北二十里的黄柏墟附近大柏地以南的有利地势，等待跟踪追来的敌刘士毅部，新年初一上午打响，激战竞日，把敌人打垮了。俘团长肖政平、钟恒等以下八百多人，获得这次进军的最大胜利。***旧地重来，看到“弹洞前村壁”，就想起“当年鏖战急”，写了这首词。

二、主题思想

当时***在错误路线的打击下，毫不介意，仍然是那么满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对人民革命热切希望、对人民忠心耿耿。凭吊过去战场，又当错误路线之际一般诗人是很容易睹景伤神，泫然涕下的，但是我们从《菩萨蛮·大柏地》这首词中能看到一星半点的悲观情绪吗？没有！不是胸怀开阔、目光远大的大政治家怎么能做得到？不是热血沸扬、才华横溢、感情奔放的大诗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绚丽多彩的好词？

三、词意浅译

是谁拿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虹当空挥舞？黄昏时分，雨歇了，斜阳又出来，四围山色一明一暗，阵阵苍翠。当年曾经在这里恶战过，前村墙壁上还留下斑斑弹痕，把这关山装点起来，现在更好看了。

四、词义试解

读这首词，不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不明白***当时的遭际，便不能理解***的廓达精神，也就不能理解***在这一首词中表现出来的那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之可贵。这首词最大的特点，就是那样雍容达观，那样对于人民江山的热爱，那样对于人民战争的歌颂。这首词在艺术形术上，使用那么浓的、那么多的色彩，简直如用七色彩色盘泼上去的一般。《菩萨蛮》只有七句四十四个字，却写出这么斑斓夺目的诗篇，实在不是容易事，而选词之精，创意之新，更不消说。

上阕写眼前的雨后夕阳中的天光山色。下阕触景生情，回忆往事，把一般人根本不留心或者看得很平常的、甚至于觉得很不好看的战争遗迹，累累弹痕，当作对这美丽的人民江山的最好装饰，而且越来越好看。没有对当年的恶战有深刻的印象、对于红军的胜利怀有深厚感情的人，谁能看得上？谁能想得到？

许多人大概都有这样的经验，对于自己曾经流连过的地方，对于自己曾经爱过的景物，特别是那些自己曾经为之流过汗血的事物，那曾经寄托过自己感情在风华正茂的岁月里曾经流连忘返的风景……今天忽然又看到了，而且离开多年，经过了多少艰苦斗争、多少胜利欢乐后，忽然旧地重游，旧物重睹，旧事重提，旧人重想，该有多少沸扬的感情想抒发出来，甚至对于那里树上一抹阳光，天上一片微云，池中一泓圆浪，地上一块光石，以至一阵风，一丝雨都觉得很好。于是那像流水一般逝去的年华，竟像电影一般一幕一幕重现在你的眼前了。那时你有什么感情？是叹息？是感喟？是流泪？是沉思？那都不过证明你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你不是一个胸怀开朗的革命者，也不是一个感情乐观的诗人，不配做革命政治家，也不配做革命诗人。这种场合我们往往要和自己作斗争，我们要向***学习，向***的这首词学习，那么开阔、乐观、热爱人民和人民的江山。

上阕第一句就是一片炫目的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但这并不是一片不动的鲜艳色彩，而是一条在当空飞舞的彩练上的鲜艳色彩，你想象看，在那雨后的夕阳中，地上是一片如海的苍山，天上是一条几万里长的五彩（不，是七彩；不，七彩也不止，是无数彩！）缤纷的彩带在变幻不完的天光云影中不停地挥动，那是什么景象？十几个字构成的一幅图画把人们带到一种多么奇致的环境里去？是谁持彩练当空舞？没有说。不是嫦娥，这不是明月之夜，她也只能舒广袖，起舞万里长空。这是谁？让读者去想吧。不是那改天换地的革命者，不是那能叫天倾地转的共工，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更具体地说，不是红军，不是***，谁有那么宏大的气魄，有那么丰富的想象？想象是诗的灵魂，气魄是主题思想，想象是艺术构思，没有好的主题没有好诗，没有好的想象也没有好诗。***把太阳光的七色（这是现代科学分析的结果）巧妙地应用到诗里来了，而且平平仄仄平平仄，一个不差，刚合词谱，如同是天设地造，自然生成一般。但真是天设地造的吗？不是，是***想象出来的。只要有战斗的生活，有宏大的气魄，又有丰富的想象力，就可以创造。不然人云亦云，做方块字的游戏，还不如去和小孩一块玩七色板，玩积木更有趣些。下面两句十字，把新雨初晴，黄昏之前，夕阳缓缓西沉，江山不断闪动苍翠的颜色，描写尽致。在南方大山区住过的人，都有这种雨后夕阳，关山阵阵苍的体会，但是说不出，***说出来了。

下阕奇笔突出，如异峰兀起，谁想竟选取前村壁上的弹洞来抒发对人民战争的回忆，对当前大好江山的热爱？谁想到这斑斑点点，破碎的弹洞，在伟大军事家兼诗人的笔下竟变成美丽的装饰？而且一经诗人装饰起来，我们便无法不同意，真是“今朝更好看”。“装点”二字很神，你试想用别的字，想不出吧，但这还不如“更好看”这么三个极朴素的字，内涵多么丰富，就是“更好看”，再也不要别的字来说明，读者完全能融进诗人构造的意境里去，热爱人民的江山。我们读古诗词，一碰到“关山”二字，一碰到“鏖战”二字，就联想到别离、怀念、痛苦、死亡，就是“将军白发征夫泪”。我们一面流泪战场，特别是看到战争残迹，那“夕阳依废垒，荒草没孤城”的景象，最先跑进我们头脑里来的，就是《吊古战场文》中那种平沙无垠、阴风惨惨的样子，就是荒凉、残破、痛苦、伤悼的感觉，就是“和平主义”的感情。这是和自己的出身、教养、生活经历有关，和阅读过许多古人非战作品受其感染有关。脱离了阶级斗争，脱离了武装的人民革命，而奢谈“和平”，以至奉为“主义”，那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从来不是这样，从来就是像鲁迅说的那样“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而且善于把艰苦斗争转化为欢乐，把弹洞用以装饰关山，把革命斗争的壮美写进诗词里去。不具有***那样的世界观，你无法想象，也无法阅读***的全部诗词，更不要说自己去创作了。世界观对创作的人是重要的，对欣赏阅读的人同样也是重要的。

五、字句注释

〔赤橙黄绿青蓝紫〕　日光分解为这七色，天上的彩虹就是由日光照射雨珠，分解日光，便射成七色彩桥的。

〔彩练〕　练，丝织的带子。彩练，彩色丝带，这里指天上的彩虹。

〔当空舞〕　彩虹本来不动，诗人想象它飞舞，在雨后夕阳中，天光云影变幻不定，彩虹时隐时现，是有飞舞的景象。

〔关山阵阵苍〕　关山，即山野，高山关隘处例设有关卡，因为斜阳在云霞中沉没，时出时没，关山也就时明时暗，就形成阵阵苍了。

〔鏖战〕　鏖，恶战叫鏖战。这里指一九二九年二月大柏地之战。〔弹洞〕　这里洞是动词，是子弹打起洞洞来。

〔装点〕　装饰。

六、词牌介绍

〔菩萨蛮〕　见前介绍。

（附录）参考书目

《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