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二月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原注：原指高原，即秦*高原

一、历史背景

自从遵义会议确立了***在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后，不仅胜利完成了长征，而且***对整个党的路线方针提出一系列的重要指标。一九三五年十二月，就在红军胜利完成长征后一月左右，中央在瓦窑堡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在这个会议上初步地批判了党内“左”倾机会主义领导，批判了党内那种认为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不可能和中国工人农民联合抗日的错误观点，决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在会上充分地说明了和民族资产阶级在抗日的条件下重新建立统一战线的可能性和重要性。着重指出共产党和红军在这个统一战线中具有决定意义的领导作用。指出中国革命的长期性，批判了党内在过去长时间里存在着的狭隘的关门主义和对于革命的急性病（这也是党在“左”倾机会主义领导下，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遭受严重挫折的基本原因）。同时***又唤起党内注意一九二七年陈**右倾机会主义引起革命归于失败的严重教训，指出***必然要破坏革命势力的趋势。这样就保证了后来我党在新环境中能够具有清醒的头脑，在***的无穷欺骗和武装袭击中，使革命力量不致遭到损失。***用阶级分析的观点，分析了在日本帝国主义要把中国改变成为独占殖民地状态的条件下，中国各阶级的动态，分清了敌和友。批判了如张国焘之流侮蔑中央红军长征失败的谬论，肯定了长征的胜利和意义：长征是宣言书，是宣传队，是播种机。从此以后，中国革命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一九三五年十二月，爆发了“一二·九”学生运动，抗日民主力量有很大发展。国民党内部发生分化，抗日力量逐渐发展，中间力量增大，英美派买办资产阶级也在日本想独占中国，英、美帝国主义对日渐趋强硬的情况下，倾向于反对日本侵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在西北前线的国民党剿共部队***、杨虎城及其部队日益厌恶内战，倾向抗日，把来西安督战的***加以扣留。这就是著名的“西安事变”。由于我党出面努力调停，***被迫接受联合抗日的八项条件，被释放回南京。由于中国人民抗日怒涛澎湃，不可遏止，***被迫趋于抗日。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爆发了全面抗日战争。红军改为八路军和新四军，开赴华北、华中抗日前线，从此中国革命走上了新的阶段。

这首词是***一九三六年二月在陕北创作的。

二、主题思想

这首词中，***通过咏雪，歌颂祖国多娇的江山，“批判两千年来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他们脱离人民，剥削压迫人民，看来似乎英雄不可一世，但是对中国这大好河山没有什么益处！“俱往矣！”变成了历史陈迹，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是这多娇江山的主人，是历史的主宰，要数真正的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首词就是歌颂今朝风流人物的。

三、词意浅译

北国冬天的风光：千里被冰封起来了，万里飘着雪花。看长城内外，白茫茫的一片，黄河上下游滔滔滚滚的流水不见了。秦*高原上的群山，在纷纷大雪中，像银白的蛇在飞舞，高原上被大雪盖着的丘陵，像白蜡的象群在高原奔驰。这些群山和高原看来似乎要和天去比高低的样子。要等到天晴的日子，看那雪地上红日高照，这江山就像是穿着红装，裹着素白绫绸，特别显得妖娆。啊，祖国的江山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使无数的英雄人物都为她倾倒，拜伏在它的脚下，可惜那些封建帝王，那些风流一世、显赫一时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辈，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人民有益的事，对祖国的文化做出多少贡献来。至于那号称天之骄子的成吉思汗，更不懂得什么叫文化，只知道走马射箭，逞武功于一时。这些封建时代的人物，都像大江东去，被历史的浪潮卷走了，成为历史的陈迹。要数真正的风流人物，还要看今天登上历史舞台的无产阶级呢！

四、词义试解

***的这一首词也是传诵最广的。如“江山如此多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些壮美的句子，都已成为大家特别喜爱和引用的句子。这首词是新时代革命风暴的预言书，是无产阶级就要完全掌握中国历史命运的宣言书，是中国人民革命胜利的前奏曲，是在暴风雨到达前夕，像蓝色的闪电一样穿云而出的海燕在大声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是沉睡几千年的中国巨人站起来向一切过去的陈腐的旧制度、旧观念宣战，向一切看来貌似强大的敌人宣战，把一切历史的垃圾，拋入东洋大海！人民的儿女呀，起来战斗！多么伟大的祖国，多么美丽的河山，起来吧，冲向前去，去拜倒，去歌颂，更重要的去为她而流血战斗！多少时代的风流人物，将在她的红装素裹面前，拔剑起舞！将为了保卫她而呼啸向前，为了她流尽最后一滴血。这首词我以为就是表达这样的一种伟大思想，描写这样壮美的境界的，而且充分地写出来了。

***写这首词的时候，虽然日本帝国主义正骄横不可一世，得寸进尺；***还在疯狂地进攻红军，无耻地出卖祖国，但是从这首词中已经清楚地预感到，新的革命风暴就要到来，无产阶级和它领导的中国人民一定要冲上历史舞台，在他们之中一定要涌现出无数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和可歌可泣的风流人物，他们一定会把那些践踏和出卖了如此多娇江山的封建帝王，那些显赫一时、风流一世的历史人物，那些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之流的人物，那些以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自命、歌颂成吉思汗的武功视为光荣的***之流的人物，远远地抛到后面去，把他们放进历史博物馆里去，而***之流则抛进历史垃圾堆里去，我们，只有我们才是时代的主人，大地的主宰，这多娇江山的真正保卫者。——这个预言，今天不都已经成为现实了吗？今天，江山更是多娇，风流人物更是群星灿烂，闪烁满天。更叫人不禁雀跃欢呼的是，你看那轮红日，赫赫然从东方升起，正以它散发出的温暖和光明普照全中国！

这首词是很有名的一首词，堪称绝唱，是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的高度结合。一百一十四个字写尽了几万里江山壮丽，总结了几千年过去历史；横写祖国河山，纵论古今人物，把壮丽河山作了热烈歌颂，把那些帝王作了明确的评价和批判，把他们送进了历史博物馆，留下的是“江山如此多娇”，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晴日”和“红装素裹”的江山，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时代，只有今天的人民大众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

这首词分上下二阕。上阕写雪景，歌颂祖国壮丽河山；下阕写人物，纵论千古英雄豪杰。上阕表面上是写从陕北望出去的秦*高原的雪景，实际上是写美丽的祖国江山，归结为“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整个一首词都可以用“壮美”二字包括，上阕尤其表现了这一点。这是***专门以雪命题的词，却并不是只写雪景，而是从雪景出发，歌颂祖国的壮丽江山，由壮丽江山想到古人，由古人想到今人，想到登上历史舞台的中国无产阶级，想到今朝风流人物。上阕写雪景也不只限于眼前雪景，而是在“北国风光”四个字拉开幕布后，把半个中国的冬雪景象都呈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北中国有两个贯穿全境的东西，一个是万里长城，一个是万里黄河。写北中国的雪景，怎能忘记它们，它们怎样？“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在长城内外，秦*高原和阴山下的广袤草原，什么也看不到，只见白茫茫一片，黄河上下游滔滔滚滚的流水也看不见了，只看见在太阳下晶亮闪光几千里冰河。这几句写了纵横万里的雪景，但是这只是静景，下面三句写了动景。于是秦*高原雪景的幕布揭开了。看那大雪下得多紧。那群山在大雪中飞舞，像一条一条的银蛇在飞舞；那高原上隆起的圆滚滚的山丘，堆满了雪，更显得臃肿，竟像一匹一匹透明的蜡象在高原奔驰。这种本是静止的雪下群山和圆丘，在诗人的眼下竟是飞舞的银蛇和奔驰的蜡象。这真是奇思遐想，出人意料。简直和读李义山的诗中那种出人意料的想象一样。这种奇思遐想往往是诗的精灵所在，骤然一看，不可捉摸，仔细咀嚼，才觉有味。这不是从现实景象看出来，而是浪漫主义想象的，是张着彩翼飞旋的想象发现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在大雪下天地的界限是不清楚的，那飞舞的银蛇和奔驰的蜡象真是想和天公比高低呢。和天公比高低，这是不怕天的豪迈气概，没有不怕天的人的想象，不能想到和天公比高低的景象。最后三句把雪景又推进一层，为我们揭开另一张幕布，啊，那景象更美了。你在北方过过冬天吗？这种景象在北方的冬天是不少见的。大雪初霁，一轮红日冷艳艳地当空照着，大家都乐得出去在那耀眼的阳光下，到那白皑皑的雪原上去踏雪，那时节，你就见得到***写的“红装素裹”的景象了，也就能步入“分外妖娆”的境界里去。不是艳丽，而是壮美的感觉，是纯洁，是热情，是不能不为之倾倒，准备为之流血的祖国河山。

下阕紧承上阕末句“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开头，那么壮美的江山，怎不为之慨叹：“江山如此多娇”！既然有如此多娇江山，又怎不使诗人想到，古往今来，该有多少英雄豪杰拜倒在她的脚下，该有多少祖国好儿女愿意而且已经为了保卫她的圣洁、她的完美而献身、而流血牺牲呀！可是两千来年的封建帝王，即使那些以旷代英雄自豪也的确显赫一时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之流，还有那“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天之骄子成吉思汗之流，他们哪里懂得什么文化，哪里知道什么造福人民，爱惜这多娇的江山？这些人也不配是真正向如此多娇江山“折腰”倾倒的人，也不配称真正的英雄和一代风流人物，他们都过去了，成了历史陈迹了。真正能够认识并且爱惜如此多娇江山的一代风流人物拥上了新的历史舞台了，他们敢于为这多娇的江山去流血战斗，直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敢于用自己的双手，把这多娇的江山打扮得更为漂亮出色。你看那高峡出了平湖，不是给她一面透明的镜子吗？你看那山林水边通夜晶莹闪烁的电灯，不是摘了天上的群星来装饰在她的头上颈上吗？你看那平原上一片白云般的羊群，你看那不见边际的碧绿麦浪，你看那像金子一串串缀上的大片金黄色的稻田，还有那像彩虹一般的长江大桥，那一个一个像珠宝一般装饰大地的新兴工业城市……创造这些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一代风流人物。这就是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中国无产阶级和它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和他们的领袖***。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就是结论，这就是主题。

***在这首词的自注中特别指出“别的解释是错的”。什么别的解释，没有说。但是有的注家恐怕是明白的，切不可妄加比附，任意穿凿，走入歧途。这一点的确重要。在《浪淘沙·北戴河》一词的注解中也有类似的不伦不类的比拟，是不好的。

五、字句注释

〔北国〕　就是北中国，北方。

〔莽莽〕　茫茫，无边无际迷蒙一片。

〔蜡象〕　白蜡的象，指雪裹着的圆丘，***手稿原作“腊象”，亦可解为“真腊象”。真腊即柬埔寨，盛产象，但我意以为***原意便是“蜡象”。

〔红装素裹〕　红装指在冬天太阳的红光普照下的江山。素裹指裹着白雪的大地，就是形容在大雪初霁，红日高照下的大地景象。有人说红装就是指太阳，我以为不确切。

〔妖娆〕　美丽动人。并无一点一般人说妖娆的那种否定意味。

〔江山如此多娇〕　妙在一个娇字，把江山美丽形容尽致。

〔折腰〕　倾倒，崇拜。这和陶潜的“不为五斗米折腰”里“折腰”意思不同。

〔秦皇汉武〕　秦始皇，汉武帝。

〔略输文采〕　略输，稍微差一点。文釆，文字才华，指一般文化，广义的文化。

〔唐宗宋祖〕　唐太宗，宋太祖。

〔稍逊风骚〕　逊，不及，稍逊，稍微赶不上。风骚本是《诗经国风》和《楚辞·离骚》的并称，古代以“风骚”代文学，这里也指广义的文化。

〔一代天骄〕　天骄，天之骄子。汉朝人称匈奴单于为天之骄子。以别于称汉皇帝为天子，后即称少数民族君主为天之骄子，成吉思汗是历史上蒙古旗的“汗”，领袖，以武功著称，曾入主中国，并征服亚欧广大领土。

〔射大雕〕　雕，鹰类，飞得很高。射大雕说他只会骑射，只懂得武功。

〔风流人物〕　风流人物指在一个时代有很大影响的人物。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首词里的“风流人物”是指中国的无产阶级。

六、词牌介绍

〔沁园春〕　见前介绍。

（附录一）陈毅讲解《沁园春·雪》

这首词是空前的，是最高的艺术顶峰，自有词以来，这首词是最好的一首，这是绝妙的艺术，绝妙的政治，是艺术的顶点，是艺术的高峰。从字面上解释是写景的，从古到今写雪的诗词不少，但没有一首可以与主席这首词比美的，往往是写个小景、小家、小院，而主席呢？“北国风光”写长江以北多半个中国，实际上写的是整个中国，中国的横断面。“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写政治形势，长江黄河只能“原驰蜡象”，特别是北部人民，受尽种种迫害，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人民要革命要斗争，“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须晴日”，是指中国革命成功。再看看中国人民和土地“分外妖娆”。说明中国人民是最美好的人民。雪下得连长城都看不见了，祖国像美女一样素白。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前代帝王向她求爱，这一段写的是中国的版图。

下半阕写的是中国三千年的历史，写了五个英雄人物。秦皇汉武不十分漂亮，在“文”上，即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不行（不漂亮）；唐宗宋祖也不够风骚，不大风流，不够漂亮，风骚是指《诗经》十五国国风和屈原的《离骚》，就是说政治文化这方面不行，因此美女（祖国）不大欢喜他们；“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更不行了，只懂得军事。“俱往矣”，结束了三千年的历史，轻轻一拨过去了，艺术的绝高就高在这个地方，写历史有人写着写着连自己也被冲下去，收不住了。可是“俱往矣”就不是这样。“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说今天的革命者。

这首词是1936年2月写的，1945年8月发表的。1945年8月***在重庆谈判时遇到柳亚子，柳亚子向***要诗词，主席把《沁园春》抄给了他，第二天发表在重庆《新美日报》上。

（附录二）

***历抄了中国历史上的几个显赫一时的“英雄”人物，用一个“惜”字便把他们作了历史的批判，再用一句“俱往矣”，就一股脑儿把他们送进历史博物馆里去了。这就是对以往所有的帝王将相加以批判，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之流当是如此，等而下之，更不在话下，于是紧接着主席站在无产阶级革命的最高峰，唱出了我们时代的最强音：“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最风流的是我们时代的无产阶级，中国的伟大人民。这是一首典范的大作，给中国后来人无穷无尽的精神鼓舞力量。

（附录三）参考书目：

《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其他抗日时期有关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