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白日里帮助家里干农活,晚上练剑练气,虽然成功摸清了内生真元的来处,但除此之外并无进展。
由于没有明白人指点,叶凡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修紫霞功从第一层到第五层的次第,其间他也想过尝试突破第六层境界,可那餐霞境界心法口诀虽有,自己却总无法找到突破精进的契机,好像前面隔着一条看不见的天堑,明明那突破的次第就在前方,两眼也能看得见,却就是走不到地方。
这可应了乡下人的老话,看见屋,走得哭。
反正也无事可做,叶凡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修紫霞功,尽管没有什么精进,但是功力却较之以前深厚得多了,而且在剑术上面,他有了极大的进步,终于领略了剑气的妙趣。
剑气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不是。叶凡以前把这个看得神乎其神,真正在无意中突然发出了剑气的时候,这才明白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现在叶凡处于寂灭大定的状态下,身心内外一体通透,内气周流周身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每一块肌肉,每一根毫毛都能巨细无遗地感应清晰,精神仿佛有了实质,可以触摸到这些细微的地方。
这天叶凡早上练剑的时候,也许仅仅就是个好奇而已,自己内息鼓荡,随着剑势的运转,内息周流百脉,四周三丈方圆内一草一木仿佛都与自己有了一种奇异的呼应。在这种状态下,叶凡童心忽起,不再理会其他的感应,而是专注于一株碗口粗的柏树。
这一来可把叶凡惊得够呛,因为这一瞬间,他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尽管自己和这株柏树距离有一丈多远,却好像自己已经摸着了它的树干一样。
与此同时,叶凡有了一种冲动,保持着这种感应,遥遥一剑挥出,使出了一个浪迹天涯的招式。所谓浪迹天涯听着有些文绉绉的,其实就是前歇步下蹲的同时挥剑斜劈,使的是剑法之中的掠字诀。
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一道淡淡的弯月形光毫仿佛是从手中的天斩上发出,又仿佛是从自己的身心中发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了这一丈多远的距离,劈在了这株柏树的树干上。只听嚓地一声轻响,树干上留下了深达五寸有余的剑痕。
与此同时,叶凡有了一种与手中这柄短剑血肉相连的感觉,仿佛它在自己挥出剑气的那一瞬间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股锋锐无比的感觉从剑上传来,传递到自己的心里面。尽管是凌虚一剑的剑气劈中了这株柏树的树干,但是与自己走到面前用剑在树干上劈了一记的感觉完全一样,那种劈中目标以后的反震力竟然沿着剑身传到了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都是一阵微微的震荡感,好像是自己全身上下均匀地承受了这一剑发出以后的反震。
“这是我发出的剑气吗?”平生第一次领略了这玄乎其玄的剑术绝技的妙趣,叶凡被自己惊呆了。
抚着这道留在柏树树干上的剑痕,叶凡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若不是清晨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带给自己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真要认为自己还在梦里面了。
回过神来,仔细品味着刚才那一瞬间的福至心灵的顿悟,叶凡缓缓走回自己练剑的那处空地上,摆了一个起手式,以一个极缓极缓的速度开始一招招展开自己练了好几年的全镇剑术。在剑法运转的时候,他也凝神入定,保持着那种神奇无比的感应,在对四周环境感应清晰以后,便将之缓缓收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这种感应锁定到一张远处的一株指肚粗细的柏树上。
凝神入定未必需要垂帘打坐,只要凝神守一,即便是在行动中也可以保持这种沉定无比的状态。
处在这种状态下,叶凡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心可以与环境保持一种奇异的呼应,那么这种感应同样可以被自己主动收摄回来,既然可以感应所有环境中的巨细无遗的细节,就可以只感应自己想感应的某件东西。
他当然不明白这就是神识锁定,不过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清澈无比的双眼牢牢盯住了那株离自己一丈远的小柏树。那种触手可及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缓慢挥剑,一个转侧然后使出了剑法中极其平凡的“推窗望月”式。
脑海中只听到一声尖锐无比的鸣啸声,随即一种锋锐无比的力量在自己体内形成,然后手中天斩微微颤动,剑尖上再一次飞出了一道淡淡豪光。与自己刚才无意中发出的剑气不同,这一次非常凝聚,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在叶凡的注视下将那株指肚粗细的柏树一剖两半。发出了这一剑以后,叶凡并未收剑,而是继续体味着这种感觉,继续展开了剑法。
一招一式的全真剑法在叶凡手中时而凝重无比,时而轻灵飘逸,凝而不发的剑气毫光笼罩身体四周,犹如一个冷飕飕的光球。
他这么做,仅仅只是在求证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自己若不发攻击的心念,那股凝聚的力量也仅仅就是含在自己体内,并不发出。随着自己心念的控制,这种力量得心应手,既不发出,也不是不发出,只要心念一变,即便已经发出的攻击性的剑气就能于中途消散或者转为别的方向。还有一点那就是自己即便发出了攻击性心念,只要攻击的对象在自己感应之外,剑气也不能到达。
一套剑法练完,叶凡低语:“师父,你说的那种剑气原来真的存在啊。”
叶凡是个实在人,只要自己没看见没体会到,一般都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此时自己亲身求证了以气御剑绝技,自然就想到了当年季长风告诉他剑术练到高绝处可以发出凌虚剑气于百丈外伤人。
现在叶凡的剑气当然还做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三丈就是极限了,可他非常清楚这是功力未纯而已,随着自己内功越来越高,心念所感应到的范围就可以相应增大,剑气也就可以发得更远,威力自然也就更大。
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一点,这种剑气收发由心,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易发难收,极容易误伤无辜。
当然了,这样的一场练剑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收招吐气以后,叶凡出了一身奇臭无比的臭汗,就如同咸鱼被放在烈日下暴晒了三天然后由加入了一箩筐的臭豆腐臭鸡蛋一样。妈呀一声,叶凡收起剑拔脚就向家里跑去,回家以后二话不说,一头就钻进了洗澡的地方,也不管冷水热水,兜头就是一顿乱冲。
这一顿澡足足洗了有半个小时这才稍觉舒服,洗去了一身的污秽,虽然神清气爽却又感到无比的饿,就好像七天七夜没吃饭还在不停价地干重体力活似的,结果这天早饭叶凡一个人就喝了大半锅稀饭。
这也就是在农村这样不缺粮食的地方,若是换到在城里,这一顿饭没个三十块绝对不能收场。
叶振国和陈秀云看着埋头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往肚子里倒的叶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在想着小子今天闹哪出,要是顿顿这样,这还不把家里给吃穷了啊。
陈秀云知道叶凡习武,问道:“叶凡,是不是练功练出毛病了,要是这样,不练就算了吧。”
叶凡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微微有些犹豫,有些东西实在不好跟父母说,只能含混着道:“妈,没问题,我好得很呢。”
叶振国伸筷夹起一块咸萝卜,放到嘴里嚼,一边嚼一边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现在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能吃呢?”
“振国,你说什么呢?”陈秀云横了一眼叶振国:“不就是多喝了几碗稀饭么,你这老子当的。”
叶振国自知失言:“老子没得其他意思,就是想问你,难道你真打算这一辈子就在这小山沟里过了?”
叶凡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怎么了,难道我当农民还不成吗?”
“这要是放在过去,那倒真没什么不行的。”叶振国道:“不过老子看得出来,你对萧晓筱那丫头念念不忘,假如你要就是这个鸟样,凭什么人家就要愿意跟着你过苦日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去争取。那孩子和别的城里人不同,很能吃苦,在我们这这么多天,也没对我们这些乡下人有什么厌烦之色,这很难得啊。你若是有意,就要去争取。懂不懂?”
“我拿什么去争取?”叶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我没读过书,人家北大毕业;我出身农村,没钱没势,人家如何不言可知,老爹,咱还是现实点吧。”
“混账东西,你才多大?”叶振国脸上怒色一闪而过:“你看看那些功成名就的,有几个有多少大文化的,还不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结果?空想千日不如实行一朝,假如你什么都不做只在那里空想惆怅,有什么用处?就算最终不成又如何,至少自己努力过。你对萧晓筱有想法那就去找人家啊,努力去争取,即便人家最终还是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反而还有好处,消了自己的一直以来的妄想,你说对不对?”
叶振国这话有些高深莫测,平日里从来不曾听他说过这些话,叶凡仿佛第一次才认识自己这个老爹:“爹,你刚才这话从哪听来的,挺有哲理啊。”
陈秀云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和叶振国多年夫妻,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于是道:“叶凡,你爹也没其他意思,就是希望你将来可以过得更好啊。”
“那我能做啥?”叶凡反问道。
叶振国看着叶凡:“做啥都好。我不是反对你当农民,而是你这家伙身在曹营心在汉。你给我说说,咱一个乡下农民,需要武功干啥?现在又不是土匪横行的年月,需要习武防身。这说明你心里还有别的想法,行了,你自己想想吧。想好了,就来跟我说。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只要不是歪门邪道,那我和你妈都会支持你的。”
叶凡被自己的老子一顿教育不由得微觉烦躁,此时肚子已经填饱了,把碗筷一放:“行了,我去田里看看,这当儿谷子抽穗,田间管理很要紧。”
“等等!”叶振国招呼道:“田里的事我比你擅长的多,你今天帮家里做点别的事。”
叶凡转身:“什么事?”
陈秀云接口:“家里的面条没了,一会你背一百斤小麦去机房那边做点面条回来。”
叶凡哦了一声,心道:“做啥都比听你碎碎念强。”当即答应了下来。
大家吃过面条,那大家见过面条是怎么做出来的吗?也许除了从农村出来的人,可能都不清楚。乡底下这年头不缺粮食,精米细面已经是在平常不过。可水稻脱粒以后是谷子,小麦脱粒以后是麦粒,要把谷子去壳去皮做成米,要把小麦碾碎去掉杂质粗粒之后弄成面粉最后制成面条都有一系列较为复杂的工序。
在盐亭乡下,这种加工谷子成米,加工麦子成面的地方,就叫做“机房”。加工要给加工费,定日子开做,四周有需要的乡民背着谷子麦子就到机房里排队,经过打粉,和面,制皮,切丝等一系列的工序,然后将切好的湿面条放在太阳下晒干最后切成规则的长度,就是我们常吃的面条了。
百斤小麦八十斤面,剩余二十斤就是小麦麸皮,这东西可以用来养猪养鸡作为粗饲料使用。
叶凡家出来翻过山梁然后沿着山坡小路走过一座茂密的柏树林,山脚下就是机房。制作工序不复杂,但是晒干这个过程最长也最麻烦,这天是机房开机的日子,排队的人很多。直到下午三点多这才轮到叶凡。
将面条放在晒架上以后,叶凡百无聊赖地坐在水库边看风景。像叶凡这种从小就生在这种地方的孩子,乡村风光固然秀丽,明山秀水处处不缺,但十几年功夫下来,早就看腻了。正在无聊处,李道全不知何时走到叶凡身边坐下道:“叶凡,你退伍回来了啊?”
李道全叶凡倒也认得,四里八乡不认识这个著名的巫师的人还当真不多,小时候叶凡据说被鬼冲了神,就是他帮忙把自己救回来的,回头一看是他,于是道:“是啊,李叔,你来加工米面吗?”
李道全点头:“抽烟不?”说着拿出一包翻盖甲天下递了过来。
当兵的人,不会抽烟喝酒简直不多见,叶凡自然也小抽几支,伸手抽出一支然后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李道全趁势问道:“你今年才刚满二十呢,没想过去做点其他的吗?像你这个年纪,都出去打工了。”
“没想过。”叶凡摇头,心里又不高兴起来,现在叶凡逢人就会被问怎么不出去打工,难道自己就不能当农民不成?烦躁之下,叶凡扭头道:“李叔,这是我的事,能不能别问啊?”
李道全见他神色不虞,心里暗笑,这个年龄的小伙子大多不喜欢别人这么问,一问就会觉得别人看他不起,于是道:“好好好,不问就不问。时间过得硬是快,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当时我还帮过你招魂呢。”
见识过了萧晓筱的神通法术,叶凡虽然不得不信,但却也并不如何认同,总觉得法术就是一些玄乎的东西,可尽管如此,对法术神通种种神奇之处又觉得颇为新鲜。此时听李道全说招魂的事,自然来了兴致:“李叔,真的有法术吗?”
“有啊。”李道全笑道:“不过外行人不了解,这才会觉得神奇而已,当真会了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也许吧。”叶凡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学?”
“能学,怎么不能学,只要有明白人指点,学法术其实很简单的。”李道全敲钉转脚:“怎么,想跟我学两手?”
“你肯教我?”叶凡只当他是说笑。
李道全:“肯,有什么不肯的,现在愿意学这个的年轻人么不多了。”
“算了吧!”叶凡直接摆手:“我就想好好过日子,这样的东西不学也罢。”
李道全也不是真心想教叶凡法术,就是敲钉转脚和他拉关系而已,眼光一转,道:“叶凡,你才多大个人,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白头发?”叶凡一愣:“真的假的?”
“不信?!我帮你拔下来看。”安道全说着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叶凡头上的头发拔了几根下来,然后顺手将其中的几根头趁着叶凡不注意藏了起来。
叶凡突然被人拔了几根头发,痛得一激零:“哎哟,李叔,你干什么?”
“白头发啊。”李道全说着将那根白发递给叶凡看:“你看,这不是么?”
“我去,还真有啊。”叶凡摸着被拔得生疼的地方“李叔,你可别再拔了,我妈说白头发拔不得,越拔越多的。”
随手将那根白发丢到一边草丛里,李道全笑道:“不拔不拔,行了,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还有事。”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往机房里走去。
就在李道全转身的一瞬间,叶凡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警戒反应。武功练到叶凡这个状态,哪怕三里远处有人带着恶意瞪他一眼他都能立即感应到。此时的他哪里想得到李道全对他想法呢,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而已。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搞得叶凡还以为自己神经过于紧张了呢。
等到叶凡的面晒干收好以后,已经是下午七点,夏天虽然天黑得晚,到了七点钟乡下已经是非常暗了。
背起了八十斤的面条和二十斤的麸皮,叶凡沿着机房背后的山路往家走去,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按照自己的速度,早该走到梁子上了,怎么这会都还在这片柏树林里打转啊。
难道又遇上鬼打墙了?
叶凡心里一动,随即将背上的背篓放在地上,然后抚着腰间的天斩。有这东西在手,叶凡的胆子就大了许多。也是巧了,叶凡知道这一趟出来肯定比较晚,索性就把天斩带在身上,打算练完了剑再回去,免得到时候还得做二道功夫,哪想到这会还真派上用场了。
就在叶凡放下背篓,手抚腰间的一瞬间,腰间剑鞘内的天斩忽然发出了一声激荡清越的鸣啸声。
这声鸣啸犹如醍醐灌顶,叶凡眼前一花,随即周遭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天,这哪儿是回家的路,不知怎么回事,叶凡居然顺着树林走到了离机房大约三里的一处乱葬坟山里面了,自己的背篓就放在一座山坟的坟头上。
远处机房此时还有灯光,可这灯光却变得有些迷离,背后大约四五里处的村落也能看见灯火,却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你妹的,这回撞大运了。”叶凡不由得骂出了声,看见这行市就算是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是遇上了传说中的鬼了。
匣中天斩的鸣啸之声更加清晰了,即便不在那种心念沉定的状态,叶凡也可以感受到它的警告之意。这把天斩仿佛被什么特殊的力量刺激到,然后被唤醒,睁开了仿佛几百年也不曾睁开过的一双特殊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如此的特殊,仿佛和叶凡的身心联系在一起,所有的感应之力都被指向了两座最荒败的老坟。一股极其阴沉的感觉一下子被叶凡抓住了,对方似乎也被这种力量给刺激到了,两个身穿这个年代已经见不到的漆黑长衫的身影从那两座老坟的坟头上凭空出现。
看见了这一幕,胆子稍小的人绝对会吓得屁滚尿流,可叶凡却不然,试想一下当初在荒山野岭乱葬岗里他都敢下手杀人,杀完人了还有条不紊地抹去了所有可能遗留下的痕迹,有这碗水垫底,莫说是鬼,就算是跳出个吸血鬼来,他可能都不会眨一眨眼睛。只见他心念毫不动摇,几乎是下意识的,叶凡随手拔出了天斩,二话不说就发出了自己今天早上才刚刚领会到的凌虚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