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她那一年那一天的一个小意外。她对他一直都是这般不屑的。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雄蜘蛛，明明知道撞上去可能会自取灭亡，可还是义无反顾。

当章董事长在会议上头痛永华这个在风雨中残存的塌楼，可是会上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没有人愿意接手一个已是千疮百孔的公司。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坚定无比地说：“永华，我去。”目光齐齐地投射过来，他才发现这个坚定的声音是出自自己，他在那些惊诧的目光里刻意忽略了那双失望的眼睛，独独看着董事长充满欣赏和欣慰的目光，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此时的他挺起背梁，坚定自己的决定。其实在会议前董事长就找过他，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可是或许是董事长那句年轻人应该多给自己一个挑战和磨练的机会激励了他，可是他不知道他想证明什么？向谁去证明？

多年后，他再看到她，她已不是当年穿着鹅黄色裙子，对他不屑一顾地说一千二百八的那个人。

他站在她的面前，两拳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可是她不认得他，记不得他，或许她从未认得过，记得过，她说：“顾总，这是这季度的报表。”她穿着一身职业装，长发微卷，只是大概一米六二三，九十多斤，好像不曾改变过。

无论是同处一室的办公室，还是在略狭促的车间，或者并肩同行的路上，她都恰到好处地和他保持着上下级的距离，有时候总让他有种冲动，想抓着她的肩膀，问她：“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一点也没印象了吗？”他从来没奢求她会像他一样记住她，可是至少不应该一点也没印象吧，那这几年，他的记住，算什么？

他送她回家，那个老旧的房子，某一幢某一层某一室，那里有她的生活，这几年她不曾改变的还有她的爱人。可是在他以为的想像里她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早几年，他便听说，她的父亲生意失败，富康的家庭也大不如从前了，可是怎么样她也应该嫁个有钱人，住个大房子，开个好车，然后再站在他的面前说：“看，我们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她说，她从来不做灰姑娘的梦，她说灰姑娘遇上王子也许并非幸福。

那晚他依例送她回家，她在车厢里浅憩，因为暖气的关系，她的脸微红，有一缕碎发垂下来，这个世界静得唯有她轻轻的呼吸声，还有他不规则的心跳声，她的唇红润，他想亲尝上去应该是香甜无比的吧，于是他就真的这么吻下去了，如想像中的香甜，可是她睁开眼，恢复清醒，推开他，他自不量力地坚持，他说，跟着感觉走，跟着他走，可是她还是推开了他，那般绝决。

他不知道他对她的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是如何形成的？形成的又是什么样的情感？只是每次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难受她把他划为远在天涯；每次加班送她回家，想到她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他会嫉妒；看到章柏林带着她进进出出，他会生气……

这一次他原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今天他到章柏林的办公室去问他关于合作商的事，章柏林笑着隐喻地说：“这件事你问陆经理，我把决定权交给她了。”

他当时怔了怔，章柏林一向吊儿朗当，不把正事放在心上，可是他竟然把决定权交给陆清欢，他想不明白章柏林的用意。

章柏林的办公室是用一间培训室腾出来的，相当宽阔，仓促下装修虽然简单些，但已经相当奢华了，他办公室的文件甚少，倒是有几个电脑，他正不断地切换游戏界面，看了看还站着不走的顾书宸，漫不经心地说：“你们那个陆经理不错，就是她那个男朋友太次了。”

“他男朋友？”顾书宸没想到章柏林已经这么了解她的私生活了。

“你不知道？不过我上次也是偶然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买东西，没想到那男人就是宏业的人。最近老追着我们屁股后面跑，于是我就跟他开了个玩笑。”

“玩笑？”他的大脑没有办法跟着章柏林不断切换的游戏界面走，像个木楞般站在那里。

“杀！杀！杀！”屏幕上顿时出现血溅四飞的景象，又迅速弹出，“恭喜你，闯关成功！”的字样。章柏林终于把目光离开这台电脑，不动声色抬眸看了看顾书宸平静表情下透露的不冷静，章柏林轻描淡写地将昨晚的事复述一遍，他的冷静终于崩溃，一直偷偷握紧的拳头终于狠狠地落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坚硬的，很痛，但更痛的不是手。

“顾总，这是怎么了？”章柏林恍作对顾书宸的反应不理解，用夸张的疑问句。

那张脸凑得如此近，如此的丑陋，顾书宸揪起章柏林的衣领，高高扬起的拳头就想这么狠狠挥下去，后者却是扬着下巴依例玩世不恭的，神情尽是挑战。

顾书宸没有看见在他愤然离去时章柏林右唇角划起的那道不规则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