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公司也会有这样赠送客户礼物的礼节，可是从来没有总经理亲自登门拜访的事情，陆清欢总觉得欠妥，甚有一种自降身份的感觉，可是就如顾书宸所说，今日不同往日，永华不能再定格在昨天的辉煌上，至少我们自己不能，这样只会看上它如何沦陷。

即使亲自登门拜访却也被秘书礼貌有加地冷落在会客厅中，此时的陆清欢远没有顾书宸的气定神闲，品着咖啡读着小报，仿佛置身的只是自己公司的茶水间。她想起刚才在宏顺看到陈哲宇时，映在他脸上的怒斥如此明显，是，陈哲宇在宏顺公司上班，她早应该想到会遇到他，看来今天晚上的一架又免不了了。

他们在会客厅被冷落了两个多小时后，宏顺的总经理迟总才从“百忙之中”抽身出来迎见，迟余虽从未见过顾书宸，可不难看出站在陆清欢面前的是永华的新负责人。然而迟总却只作不见直接越过顾书宸，与站在身后的陆清欢双手相握，满脸堆笑：“真不意思，让陆经理久等了。最近公司实在太忙，事太多。”

陆清欢被这双肥厚的手掌揉搓得手心生出油腻味，慢慢抽回手，回以恰到好处的笑容：“等迟总也是应该的。”又对迟总介绍道：“迟总，这是我们的顾总。”

迟总与顾书宸轻掠地握手寒喧，时间和热情远没有和陆清欢的握手言笑长，顾书宸始终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四十有余的男人，略显胖，笑起来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是不是长成这样的男人都有“好色”之本能，这一点从他进来对陆清欢的“热情”中不难看出。

和预想中一样，迟总对顾书宸的邀请推三阻四，但最后还是同意前往，对于两个公司现在的僵持状态，宏顺未必不想找出两全的办法，这一次永华先低了头，他心里自是乐意顺梯而下。

但陆清欢对顾书宸补充协议上的价格还是不持乐观态度，如果宏顺真的能接受价格上调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僵持了。可是顾书宸说，我们可以在形式上先输给对家，但不能在原则上自己败下阵来，既然永华以成本提高为由要求价格上调，我们再自降价格来维持合同继续，不是自己打自己吗？

走进这富丽堂皇，金雕镂刻的豪华酒店，郡隍包厢是永华惯用的豪华厢厅，场面功夫上永华前几任经理都难得的默契。

陆清欢虽然没有和迟总有过深交，但因为工作关系还是接触过几次，他又是哲宇的直接领导，在哲宇的只言片语中多少对这人也了解一点。亲自挑选了几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几个女孩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地坐落在迟总的身畔，另外一个女孩则走到顾书宸的身边坐下，风月场所的女子向来能调动气氛，也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今天的主角是迟总，纷纷献媚，然而迟总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身边两位佳人的谄媚始终也不轻易下套，却似乎对陆清欢表现出更大的兴趣。

陆清欢看着迟总撤退身边两个女孩，又不动声色地移坐到自己的身边，索性摊开准备好的协议，持着精致的高脚杯，笑靥道：“既然迟总意不在此，那我们还是来谈谈工作吧！”

迟总的脸色一黯，扬起的嘴角也在半途中生涩。

陆清欢故意忽略，倒是自说自话地列出协议上的补充内容，就如顾书宸所分析的，宏顺和永华的僵持状态在于谁在形式上先低头，价格上倒不是最重要的，因为离了永华，宏顺虽然也找了另几家供货商，但要求都达不到标准。企业之间的选择就在于它的利益，而不是为“斗气”而生。

最后，迟总对这过程虽不快，但结果不出所料签了协议。

从娱乐城出来，陆清欢看了看时间，正是城市夜生活的高潮期，顾书宸走在前面，明明步履稳缓，陆清欢稍稍加紧的脚步还是和他差了三步之遥。

顾书宸忽然停下，握了握手中的车钥匙说道：“我去取车，你在出口等我。”未等陆清欢拒绝，顾书宸已经转身走向停车场。

顾书宸的车并不张扬，也没有和前几任经理一样，都配备了专职司机，无论上下班还是工作需要，他都是自己开车。

陆清欢所住的地方是城市的偏角，刚毕业时因为经济拮据，她和陈哲宇寻遍整个城市，才选定租住在这么一个地理位置并不那么理想的老小区，但至少还可以租得起两室一厅。

陆清欢下车还未来得及道谢，听说顾书宸清清冷冷地说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为难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顾书宸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前方，且面无表情，然后也不等陆清欢反驳，未熄火的车子已经扬尘而去。

“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为难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陆清欢细细咀嚼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语，但并未深究太久，抬头看了看四楼的那个还亮着橘色灯光的房间，陈哲宇果然还没有睡。

陈哲宇还是冲动的，不等陆清欢开门进屋，战争已经打响，这也是因为他强压着怒气坐在客厅已经太久了。

“为什么这样做？”他的目光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真的太生气，双眼充血。

“我做什么了？”陆清欢平常地放下包，换下高跟鞋，走进屋，点亮了白光灯。

“你还说你做什么了？我让你离开永华你不肯，现在竟然还跑到我们公司来丢人现眼，竟然还和迟余这样的人……”陈哲宇说这话时走到陆清欢的面前，而且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你明知道迟余一直都对你不怀好意。”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分明压低。

“是吗？既然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不早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陆清欢扬了扬下巴说道。

她和迟余工作上的接触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陈哲宇也曾几次在迟余的办公室看到迟余有意无意的肢体语言，虽然气恨，可每一次都压抑下来一声不吭地退出办公室，只因为迟余是他的上级领导。所以他不能得罪领导，却更加坚定地让陆清欢辞职。他们之间总有一个要放弃，那么她就是需要牺牲的一方，可是凭什么？

陈哲宇被噎得接不上话，脸色也由红转白，继而变得更加黑沉了。

“其实自己不想怎么样，别人是不可能把你怎么样的。”这是陆清欢在陈哲宇赌气抱着枕头去另一个房间时的最后一句话。

陆清欢一个人辗转在这张不大不小的双人床，一墙之隔的房间时不时地传来辗转身，她知道他也没入睡，什么时候，他们都已经养成互相取暖的拥睡习惯了！然而刚才陈哲宇狰狞漫骂的样子还犹在眼前，然而挥之不去的却是顾书宸的那句，“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为难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么他是在说自己为求结果不择手段吗？

没错，她虽然没吃实质的亏，可是在签协议的过程中，她没有严声制止迟余有意无意的肢体语言，虽不过份，可意已经很明显了，她的沉默或者忽略不计不正是一种无声的纵容吗？

这么做，只是为了赌气陈哲宇的懦弱与自私吗？那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分明记得在豪华包厢里的另一双眼睛，深邃而阴沉，持着高脚杯面色淡淡地看着她。

可是他在刚才对她说：“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为难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陆清欢烦躁地翻了个身，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失眠，隔墙的床畔不时地传来吱呀声，陆清欢就在这样躁动的声音中渐渐睡去，可能是争吵多了，反而平静了，反正明天或者后天他们还是会冰释前嫌，重新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