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领着于夫罗来到刺史府外，向门口守卫禀明来意。

刺史府大厅内，丁原跪坐于榻，提笔悬于空中，眼望着面前摊开的竹简，面带思索之色。片刻后，丁原落笔在竹简上写下几字，将毛笔搁到书案右上角的砚台上，对着竹简轻吹几口气，待笔迹略干，便卷起竹简，放置在右侧。此时的书案上，右侧已经放好了几卷竹简，想来便是丁原已经处理过的文案。

大厅右侧，张霄跪坐一旁，面前亦是放着书卷文案，不过观其架势，远不如丁原认真。从其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不耐烦，亦是看出他并非乐意呆在这里。

正此时，守卫入内通报，张杨带南匈奴右贤王在外等候。丁原脸色闪过一丝疑惑，心中暗自奇怪：这南匈奴的右贤王来此作甚，怎么又和张杨认识了？

见守卫还等待着自己的答复，丁原抚了抚胡须，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张杨带着于夫罗入得大厅。

刚入得大厅，张杨便闻得一阵淡淡的檀香气味，扫视一眼大厅，便见得丁原面前的香炉正飘出几丝白烟。

眼角的余光无意扫过大厅右侧，张杨忽然心中一沉，他发现了张霄。此时张霄正凝视着张杨，脸色平淡，那对小眼睛中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恨意。

张杨心中暗想：这张霄怎会在此？本来要说动丁原便有几分的不确定性，如今有张霄在这里，若是他搅和一番，说动丁原同意出兵匈奴，怕是要多费几番周折。难道要另寻他日再提此事？

抬眼大量一眼周围的情况，张杨暗叹一声：下次再谈怕是不妥，为今之计，只能是见机行事了。

见得丁原望向自己的目光，张杨赶紧九十度揖礼，然后左手摊开指向身边的于夫罗：“大人，这位是匈奴右贤王于夫罗。”

丁原含笑而起，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于夫罗面前：“不曾想右贤王来此，丁某怠慢了啊。来来，快些坐下。”

于夫罗见丁原起身接应，连忙右手抚胸，九十度躬身道：“于夫罗见过吃屎达人。”

丁原满面的笑容瞬间一滞，于夫罗奇怪的口音让他很是诧异，而且总觉得他话里的“刺史大人”带着点别样的意思。待又细想片刻，丁原眉毛一挑，带着疑惑转头望向张杨，目光中甚至已经带着一丝愠怒。

张杨哪里还不明白于夫罗的奇怪口音引起误会了，赶紧上前一步，出声解释道：“大人，于夫罗的汉语并非汉人教授，发音多有偏差，偶有误会，却并非他本意。”

丁原面色这才稍有好转，他自嘲地笑笑：“某还以为右贤王这是对丁某有意见呢。哈哈。”

于夫罗还不明白自己险些得罪了丁原，见得跪坐一旁的张霄，好奇心起，便用询问的目光望了张杨一眼。

虽然自己与张霄彼此之间存在间隙，但是他名义上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今日的情况也不适合与他翻脸。故而张杨将自己的张霄的厌恶暂时收起，郑重介绍到：“这位是别驾从事张大人。”

于夫罗对张霄友好地笑笑，躬身行礼道：“于夫罗见过鳖甲达人。”

张霄方才见丁原吃瘪，正心中暗爽，相应的，看着于夫罗时觉得他甚是顺眼。忽然听得于夫罗向自己打招呼，他却是一下就听出其中的不对味来，瞬时就呆立当场，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啥了。

两次开口，两次都语不惊人死不休。张杨的震惊无以复加，只能用心中万马奔腾，而且全是草泥马来形容了：人才啊，这发音不准也能制造出如此奇葩的效果，太他娘的有才了。

丁原无意间瞥见张霄犹如吞了蝇子的表情，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再看张霄的脸色，虽然知道了于夫罗这是发音不准的原因，可是脸上依然青一阵白一阵，颇有起身拂袖而去之势。

张杨瞧着一旁再次得罪人犹不自知的于夫罗，心中暗乐，于夫罗，你他娘的敢不敢再给力一点。

待众人一一入座，丁原遥遥冲于夫罗抱拳一揖：“不知右贤王此次来访，是为何事？”

于夫罗侧身颔首后，恭敬说道：“吃屎达人，鹅是赖吃秦求圆饼的（我是来此请求援兵的）。”

丁原侧耳听清于夫罗说的话，奈何一是有些介怀于夫罗的那个“吃屎”，二来他的口音确实颇为奇怪，以丁原的年纪，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活动了一下有些抽搐的脸颊，待面色平静稍许后，丁原视线转向张杨，沉思问道：“雉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杨抬头扫了张霄一眼，见其注意力全在于夫罗身上，眼神恨恨的，便收回目光，朝丁原抬手一揖：“禀丁刺史，匈奴内部最近发生叛乱，叛贼势大，右贤王此次入塞，是来向丁刺史请求援兵的。”

丁原闻言点点头，低头沉吟片刻，犹豫道：“匈奴内乱，某早有耳闻。只是这终究是匈奴内部之事，若是某派出援军……”

张杨见丁原面色犹豫，出声说道：“杨以为，丁刺史可派苍狼队帮助右贤王。”

丁原疑惑地望向张杨：“雉叔之意，是欲出兵帮助右贤王？”

张杨偷眼瞧了一下张霄，见其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是的，丁刺史。苍狼队自操练完成之后，尚未经历实战。杨以为，此次匈奴内乱，正是苍狼队实战之时。只要从匈奴归来，给丁刺史带来的，定然就是一支经历过血火洗礼的铁兵。”

丁原神色一动，紧锁眉宇也松弛几分。一旁一直未曾发言的张霄，此刻亦是一对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张杨见丁原神色松动，心下一喜，看张霄此刻低头沉思状，暗自推测他还没找到应对之策。他便想趁着张霄还没有出声阻止，将此事拿下，之后便由不得张霄反对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丁刺史，右贤王此次南下求援，若是我们能够帮助右贤王取得胜利，他日有右贤王统辖南匈奴，边塞之乱，劫掠之事亦可大大免除。若是能北上抗击匈奴叛将，亦可扬我大汉军威。”

张杨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况且，我们只是出兵助右贤王一臂之力，平息内部叛乱，终究还是要靠他们内部自己解决。”说到内部，张杨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悄悄朝丁原打了个眼色。

丁原听出张杨语气中的不寻常，又见得他对自己使眼色，若有所思，片刻后丁原灵光一闪，明白了张杨话里的含义：雉叔这是在告诉自己，出兵援助就是援助，主要作战的还是他们匈奴的部队。若是能够帮助右贤王恢复一定的实力，那么匈奴内部两股势力相互抗衡，便少了南下侵略的机会。

等到他们完成势力整合，怕也是元气大伤，到那时，南下侵略之事，匈奴人也只怕是有心无力了。另一面，若是右贤王胜了，便就是交好了右贤王，即便是右贤王败了，也达到了南匈奴内部消耗的作用。

想清楚这些，丁原心中的顾虑基本打消。他轻抚胡须，沉声说道：“如此，倒确实不错。”

张杨见得丁原松口，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张霄却拱手说道：“张某亦认这是一个好主意。”

张杨、丁原同时一愣，万万没想到，张霄不仅没有阻止，还表示支持了。这样他们心中很是疑惑。

丁原最先回过神，对张霄抱拳一笑：“张别驾对此事有何看法？”

张霄恭敬地抱拳，瞧了一眼跪坐的张杨和于夫罗，嘴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霄以为，此事可行。只是不知，此次出征，何人领兵？张某倒是认为，张校尉是最适合的人选。”说着，张霄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张杨一眼。

丁原若有深意地看了张霄一眼，回过头又看了看张杨，笑道：“丁某亦是认为雉叔是最佳人选，雉叔意下如何？”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此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及多想，张杨赶紧起身抱拳一揖，恭敬地答道：“末将定不辱命。”

出了刺史府，张杨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丁原私下里对自己说的一席话：“去吧，别辜负了张别驾的一番好意。对张别驾的事情上心一点，相信你一定会有所收获。元旦将至，勿要耽搁太久。”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杨暗道今日张霄的一反常态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隐情，可他脑袋都想大了，也想不出是为何。反倒是丁原的最后一句话让张杨悚然一惊：元旦要到了。

难怪最近总是觉得四处传来的消息透着些不一样的气息，自己倒是忽略了。元旦一到，便是光和七年，黄巾之乱不远了。自己能够赶在黄巾之乱发生之前回来吗？

身后的于夫罗见张杨发呆，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脏小薇，泥怎么了？维什么鹅觉德泥、吃屎达人和张鳖甲都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