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微微一笑,将手中丝绢递过去。
张辽好奇地接过丝绢,刚看几眼,亦如张杨一般面色一变,待他看完以后,脸色已全是愤懑。他长舒一口气以缓解心中压抑,语气却依旧带着愤愤:“真没想到,张霄居然是这般小人。”
张杨缓缓点头:“张霄为人确实太过阴险,我等离开时日已久,就怕他借机再生事端。毕竟丁刺史乃是调任并州刺史,远不如张霄扎根并州数年那般势力稳固。”
张辽眉头微皱,叹口气将丝绢递还给张杨。
张杨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有了这些书信,他张霄纵使有再大的能量,也逃不脱勾结外族谋害朝廷命官的事实。只要我们捏紧了这些证据,不怕他不乖乖就范,若真是惹急了,杀之亦可。当务之急,便是我等速速回兵,以防有变。”
说到这里,张杨转身对于夫罗拱手躬身道:“单于,既然你知道这些信件对杨的重要性,想必你也猜到并州形势需要我等立刻回去。故杨决定明日便动身返回并州,不能再助单于扫平残敌,还望单于海涵。”
于夫罗返身回到单于位上坐下,低头沉思片刻。他思量着自己目前的实力应该足以扫平须卜骨都候的残余力量,只不过时间会花费多一些,心中便也踏实了许多。于是于夫罗抬头笑道:“及然儒次,脏小薇便回去吧。远本还西王脏小薇能掺假鹅的继任遗失的。”
张杨歉然地抱拳道:“无法参加单于的继任仪式,是杨的一大憾事,奈何杨忧虑并州形势,不得不回,还望单于勿要生气。”
于夫罗哈哈一笑:“鹅怎么灰生气,脏小薇帮了鹅则么多,鹅感激还来不几呢。”
望着大笑中的于夫罗,张杨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语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以显得稳重一些:“杨还有一事,”见于夫罗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张杨继续道,“往日承蒙单于恩赐,赏杨数百良马与精锐装备,杨感激不尽。今日想起单于曾言派数百士兵护送这批良马返回并州,不知单于此话可还作数?”
方才还笑容满面的于夫罗顿时笑声一顿,嘴巴微张,表情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呆滞。然后他尴尬地对张杨笑笑:“呃,则个,则个自然作数的。鹅会安拍用事将这些麻互送到饼州。”
张杨脸上挂满了微笑,对于夫罗九十度行礼谢:“谢单于。”
望着心满意足的张杨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的背影,于夫罗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抹苦相,想到那几百自己都不曾享受到的精锐装备,他的心在滴血。
汉人都是些阴险狡诈的人,没事一定得离他们远点。于夫罗心中如是想到。转念他又想到了一直护卫自己的曹性,他又在心中小小纠正了一下:不,除了幸运神,汉人都是些阴险狡诈的人。
第二日,张杨一行收拾妥当,来时的四十余人的小队,回去时多了数百骏马与精锐装备,还有数百匈奴士兵护送,这让张杨对此次北上出击匈奴甚是满意。
不多时,于夫罗出来相送,细心的张杨却是发现于夫罗神情中似乎带着些沮丧。
张杨关切道:“杨观单于神色间颇为忧伤,不知何以至此?”
于夫罗尝试着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强笑道:“鹅是油些舍不得啊……”
张杨心中微微诧异:以于夫罗的性格,不应该如此伤心啊。
不过张杨还是做出一副甚是感动的神色回到:“单于不必如此,若他日单于需要杨相助,大可派人寻得杨便是。”
于夫罗点点头,神色间甚是留恋地扫了一眼张杨身后,然后缓缓说道:“回吧,原天神庇佑你们。”
辞别于夫罗南行了数里以后,曹性策马赶上张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匈奴士兵,牵着一匹战马,马背上却是一个罐状的大容器,这个容器通体青黑色,样式颇为别致。此罐约有半人高低,估计一个并不算壮实的成年男子藏身其中都不是问题。
张杨心中好奇,连忙向曹性询问这是何物。
曹性挠了挠头,嘿嘿笑笑:“这是我问单于要的酒罐,以后装酒用的。”
“装酒?”
曹性脸色微红:“嘿嘿,我就是想用这个来装酒喝,单于就送给我了。不过罐子里面那些东西我用不着,张校尉你若是需要,都拿去吧,把酒罐留给我就行。”
听说罐子里还有东西,张杨好奇心更是大增,降低马速凑上前,揭开盖子往罐里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罐子里居然是满满的金银珠宝。难怪之前张杨觉得驮着罐子的马有些奇怪,明明是匹良马,偏生显得不堪重负的样子,原来还真是驮着重物。
尽力平复了心中的情绪,张杨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看,再看就是找虐了。他压低声音,尽量平静道:“子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性嘿嘿一笑,向张杨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张杨离开以后,想到他们即将离开,于夫罗不禁想要单独感谢一下一直护卫自己的曹性,便派人将曹性找了过来。
曹性刚进入大厅,于夫罗便急忙从单于位上起身,一脸笑意地走到曹性身边,拉起他的手连番道谢。曹性极不自然地将手从于夫罗紧握的双手中抽出来,挠挠头嘿嘿傻笑。
于夫罗见曹性憨傻的模样,再加之想到那数百精良装备,心痛之余,他更觉曹性是汉人中唯一的不阴险的人。想到曹性这一路对自己的护卫,他心中感动,不禁萌生了赠送一件礼物给曹性的心思。
于是于夫罗甚是大方地开口道:“鹅的幸运肾,你又没又看中什么东西,鹅可以松给你。”
曹性低着头沉思了一阵,然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问你要一个罐子,带回去装酒喝。”
于夫罗神情一滞,很是诧异:“久则样?”
曹性挠挠头:“对啊,就这样。”
于夫罗心想:幸运神还真是好人的,要求居然这么低。不行,我堂堂单于,怎么能就送一个寒碜的罐子。
他心中计较一番,然后对曹性笑道:“则样吧,出了送给你罐子,鹅还让人将你的罐子拥金银珠宝装慢。怎么样?”
曹性大眼一瞪,停住挠头的双手问道:“真的?”
于夫罗见到曹性这般反应,心中尤其舒畅,暗道自己的赏赐定然能让曹性满意。便毫不犹豫点头道:“孜然是蒸的。”
随后,于夫罗叫过一名匈奴士兵,让他负责这件事,曹性便乐呵呵地跟着这么士兵出去了。
没过多久,那名匈奴士兵神色奇怪地又回到大厅,对于夫罗弯腰行礼。
于夫罗心中奇怪,沉声问道:“为何又回来了,不是叫你去给我的幸运神准备礼物吗?”
匈奴士兵神色间闪过一丝为难,低声询问道:“单于,你是真的要用珠宝将罐子装满吗?那个罐子……”
于夫罗面色一寒,打断匈奴士兵的话,冷冷道:“怎么,难道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匈奴士兵吓得一下子跪倒地上:“不,不敢。”
“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匈奴士兵不敢再言,赶紧躬身退出大厅。
再然后,便是于夫罗为张杨送行前一刻,看到了曹性问自己要的那个罐子。这一看之下,吓得于夫罗差点没对着天神给跪了。他的心中在呐喊,在哭泣:这是罐子?这是罐子么?这明明是摆在单于庭外作装饰用的一个大缸好不好。好吧,从形状上,这个的确是个罐子,可是曹性为啥不告诉我他要的酒罐子有这么大啊。
想到罐子中装满的金银珠宝,于夫罗心中直直抽搐,脸色甚是难看。这一刻,他彻底忘记了曹性数度护卫自己,他只知道,自己被一度认为的,汉人中唯一的不阴险的人给阴了。而且是自己主动送上去让他阴的。
于夫罗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大耳巴子,这冤大头,当得也太实在了吧。瞪着半人高的青黑色罐子,于夫罗的目光凶狠:汉人,都是阴险狡猾的,没有谁例外。
听完曹性的叙述,张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捂着肚子直抹眼泪。直到这一刻,张杨才明白,临行前于夫罗那哀怨悲伤的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要离开,说不得他心中巴不得自己早点走呢。他心中真正悲伤的,舍不得的,其实还是那些良马装备,还有他自己主动送上去让曹性顺走的金银珠宝。
笑过之后,张杨看了一眼傻愣愣的曹性,心中却是一声叹服:别看曹性平日总是表现得傻愣愣的,真要说起来,他怕是最聪明的一个吧。就拿这一罐(或者说一缸最为贴切)珠宝来说,曹性若真自己收下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是于夫罗指明送给他的,可他却偏偏将这些捐出来。
以他一个小小伍长的身份,这么大一笔财宝保管麻烦不说,说不得以后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祸事,如今他捐出来,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捐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财宝已经不在他身上,这其中深意若深究起来,还真不少。
张杨心中了然,这么大一笔财宝,若说不动心,那是放屁。曹性定然是在赌,赌跟着张杨的飞黄腾达。而这笔财宝就是他的赌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