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内,唐羽便在藏书房附近走动见习,林远楼性格平和,对唐羽以及另几名弟子并不多加管束,只是给唐羽讲授青云教在江湖的运作方式,各个分舵所在地以及在京城周边走动的经验,要点。唐羽知道自己初入门派,身份不高,也甘于先从慢工细活入手,每每听到林远楼讲述到青云教教中一些在江湖中,门派内的各种事务处理,更听得格外认真。
这日,唐羽正在后院打理,只见林远楼匆匆经过庭院,似乎受到什么召集,见到唐羽时,他却停了下来,“唐羽,今天楚教主要召我们几名堂主议会,特地叫我带你一同去听一些安排。”
“叫我?”唐羽心中紧张不已,自己一名初来乍到的门人,为什么能和他们一起参加会议?
到了正厅上,唐羽只见五名堂主以及楚潇严遥都在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十名门人,均是教中较为得力的人手。
“诸位,近年来我青云教走南闯北,事务繁忙。加之刚过去的武林大会也是筹措辛苦,不过最近大家都算是放了个假了,那近来的这几天各位休息的如何?”
盛火堂堂主丘昭第一个开口道:“楚教主,虽说我丘昭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是累不堪言,但要是放我闲着没事做,那却又心烦得很,我们青云教平日里总有安排,武林大会过后的这几天怎么如此清闲?”
楚潇爽朗笑道:“像你丘堂主这样的人恐怕也是少之又少,我们教中走动最多,走南闯北最频繁的就是你,所以你便觉得常年不得清闲也属正常,如果教中门人都像你这样繁忙的话恐怕都是怨声连天了。”
一阵笑罢,只听韩静也接道:“但丘大哥所说也不无是处啊,这段时间不但没什么要事要干,就连出动探听探听江湖动向的任务也没收到,可让我和林大哥这等喜欢闲游的人也觉得无所适从了啊。”
楚潇继续笑言道:“最近江湖和朝廷的的动向和变化都可不像你们想象中那般和平,只不过是风雨前片刻的宁静罢了。而你们片刻的轻闲,也只是繁忙艰险前的假象罢了。”
楚潇稍敛笑容:“前几日在武林大会上,我亲口说道推迟武林盟主的选举,不除掉东厂厂主曹宪不上武林盟主之位,各位以为如何?”
几名堂主互相交换了眼神,只见林远楼拱手道:“楚教主这一举动必然是有深意,所以我们几人也不违抗教主的意思,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召开的武林大会毕竟还是没有达成之前所想的计划,还让诏天门阻挠青云教的计谋如愿了,就这一点而论,我们几人确实也不甚明白。”
楚潇点了点头,又问道:“胡堂主,韩堂主,论平日里的谋略和见识,你们一老一少,在这方面都有长处,可有什么想法?”
“这...胡某也觉得,这件事大可顺势而行,同时也大挫诏天门的锐气。当然,以青云教当下的名声和实力,即使立下这样的誓也必定能允诺,到时成事后再上位,更能服众。”
“我和胡大哥想法相仿,不过在全无准备之下,我倒觉得要除掉东厂曹宪,也极不容易。当然,楚教主这一许诺,虽说暂时失去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但是盟主的人心和气度却是丝毫没有失去的。”
楚潇又在大厅上踱了几步,自语自地说道:“现今的形式下,我青云教放走武林盟主之位,如同凭江久钓的渔翁放弃到手之鱼;如同胜仗之下,不加追击,难免让人匪夷所思。”
唐羽听到这里,觉得楚潇这么一借喻,似乎多含战时兵法,政场诡道,心中不自禁便联想起了许多古时战事,政事谋略。“楚教主的意思是,我们这样做,是欲得之故纵之,欲求之先予之?”
楚潇和众人听到唐羽忽然插话,都是微惊。其他人怎知道,唐羽自小思虑甚深,常常在自己想到东西的时候,不自觉就和对方辩起来,加之唐羽所言有理,常常让教书先生和在外和唐羽争辩的大人都无可反驳。唐羽现在心中有所想,不自觉便说了出来,连自己也不甚知觉。
楚潇微带笑意:“唐羽,你说说你的想法。”
“这武林盟主之位,我想以我们青云教现在的名头,是可以拿到,也需要拿到的,只不过在时机上尚需斟酌。”
众人都不明所以:“这时机怎么讲?”
“盟主之位,可以说是当今武林大多人士觊觎的位置,当前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尚不稳定,江湖内部的关系也是各有矛盾,如果现在当上盟主,朝廷的窥伺还是其次,江湖上其他门派的挤兑可能就让我们无法生存。所以盟主之位这条‘鱼’,还没有成型,没有到江湖中人必须以武林盟主为核心的必要时期——”
唐羽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但如果将这条‘鱼’,重新放入这个‘江河湖海’,以曹宪这个诱饵促使江湖各路人士与朝廷相斗,激发武林一脉同仇敌忾,那么盟主这个位置就会真正地成型,到时候拿到它,会重要的多。”
楚潇哈哈大笑:“唐兄弟所言不错!当前天下,各个门派尚处于自保阶段,若不能让各路江湖人士为对抗朝廷倾力,这个盟主就算拿到了也没有意义。所谓欲擒故纵,就是先纵鱼归海,这样会充分展露出江湖各界对它的看法,也能看出它的成色,时机到了,再把它取回来!唐兄弟,你可还有什么见解?”
唐羽想了想,又说道:“其实青云教现在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和华山派,诏天门等大派也隐有鼎足之势,所以还不得不考虑制衡的关系。”唐羽从九青道人和林远楼口中已经大概知道当今武林局势,这一点说出,大家都微微点头赞同。
“青云教论现在的江湖资质,并不算得比华山派诏天门这等大派要老,但若夺得这个武林盟主,就会一时成为最为显眼的门派。但反观当前武林局势,如果这次我教拿到武林盟主之位,诏天门,华山派就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我听林大哥讲过华山派和我们素有间隙,这次他们没到大会来,这之间也能看出些端倪。或许经这次形势的变化,他们还会联合一些小门派,来主动对我们形成压制。所以,现在的盟主之位,对青云教而言,很可能会招来祸端。该取则取,该舍则舍,这个看起来到手的胜果,的确也不是轻易能吞下去的。”
“好!唐羽不愧是读书人,这番道理讲得深得我心,诸位这下可明白了?”
众人听到唐羽一番分析,都觉得的确是鞭辟入里,如同对江湖局势剖析甚深的江湖耆宿的一番言论,不禁都惊叹不已。
在众人看来,这样的思考或许太过多虑,或者难以想到,但是在遍读史书的唐羽看来,分析起来只是自然而然,况且这个形势其实还是远远比不上古今政坛上那些波谲云涌的对峙。
楚潇说道:“我们青云教不比一般的江湖打杀门派,我们不读些文化人的书,不知事理,就难以成大事!今日唐羽这番分析,大家可要从心理记住:用头脑来分析的事情,往往比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紧要的多!”众人对楚潇的提前思虑都是拜服,对唐羽也觉刮目相看。
“我在武林大会召开的前一段时间就感觉到,这个武林盟主是个烫手山芋,一时不宜拿到。华山派在前段时间和我们因误伤门人的事产生嫌隙,但这其实只是表象,华山派和我们产生的矛盾毕竟已经积年累月,若我们树大招风,诏天门从中作梗,联同华山派与我们为敌就不是不可能了。而又如同胡大哥和韩堂主所说,我们在大会上让出一步,并无损失,况且只要有把握拿回青云教领导群雄的位置,那此次让步便有利无弊。”
丘昭也抚掌笑道:“楚教主果真厉害,你和唐兄弟这番话说得虽然复杂,但这个道理我可听出来了,我们退让一时,并不输给人家;把曹宪给揪出来,我们就又胜了一把。我们青云教和东厂对抗颇多,对于东厂的信息搜集也如此之多,用不了多久,我们总可以把东厂内部信息给调查出来。”
楚潇又说道:“我们岂能总是做把握不足之事?对于东厂内部的消息,不是‘总可以’调查,而是已经调查到了。”众人都是“哦”的一声,等待着楚潇再行解释。
“这段时间我和严总使其实就这件事情已经商议了好几天,一直在筹谋阶段。自从上次夺取官印和兵符回来,我就想好了对策。我教这一年来四处和朝廷中人交涉,树敌不少,但也结交了一些朝廷人士,作为我们的眼线。我在京城有位官家朋友,近日帮我了解到了东厂内的地形布置,厂卫最近的动向。所以,一开始我们就已有了对手的内部消息,一年之内,不愁捉不到一名厂主!”
听到这里,其他所有人都是拍手称快,对楚潇的计划兴奋不已。
唐羽听后却暗觉心惊:“这名教主料事在先,任何细节都准备充分,文武之全真是当时罕见。他夸我熟读史书,但他以武林出身,能有如此计谋远见,岂非更难……”想到这里,唐羽只觉得这名教主并非简简单单一名豪气干云的年轻教主,更带有说不出的老练和观其行止不能想到的心计之深。
一想到“心计”,唐羽只觉得楚潇其人隐有几分可怕,有种说不出的畏然,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江湖上当前可谓最有名的豪侠,若没有心计,怎能在江湖上生存下去?”想想便也释然。
楚潇又踱步到殿上座,对着众人发令道:“丘堂主,这次任务,近日就要执行,不过,你的任务是不用身入东厂内部的。”
丘昭一脸不快:“教主,我老丘虽然性子急,但是总归进可抗敌,退可断后,绝不会累到大家的。”
楚潇借着说道:“我们和东厂锦衣卫对峙虽久,但很少深入对方内部作战,他们对我们一定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丘堂主,你就按照上个月我给你安排的任务,前去黄山一带结交当地门派,并帮助他们除掉黄山五鬼。我们这次要入东厂探探虚实,准备一定应该很充分,而你的行动将会让一直监视着我们的那些朝廷人士误估我们的动向。”
丘昭听了才笑道:“我这个烟雾弹可以让大家进出京城更方便,那我老丘可也不是没贡献了。”
“而林堂主和韩堂主在此次行动中也不必出行,和严大哥一起留守本部,以防生变。”
“是!”
“所以这次前去京城的主要就是我和胡堂主,李堂主,外加挑选的十一名弟子。这十一名弟子都有着执行这次计划的优势,大多都是阅历深厚,反应机敏,又武功不弱的门人,我们这回深入东厂,并非一定要取曹宪的性命,行动越隐秘越好,所以前往的人数是宜少不宜多。”
唐羽已经明白自己是在这“十一名弟子”之列,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楚教主,我来青云教不过几天,其实进入江湖,学武以来的时间也都很短,这次任务重大,恐怕我难堪重任。”
楚潇摆摆手:“有你那神妙的剑法傍身,在青云教堂主和各分舵舵主以下的弟子中,以你的武学潜力最高,这次任务,若出了什么差错,你临战要发挥的作用也并不小;况且,这次进入东厂,出于你接触过朝廷的身份,你会比另外十名入教已久的门人还可另多一些表现的机会。”
唐羽不再多言,随着众人前去做出发准备,心中原本就忐忑的情绪随着前往京城的马车更是颠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