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又是那场梦，眼前腥红一片，耳边却是家丁的喧然叫嚷，画面光怪陆离，又转到自己置身于牢笼之中，像畜生物品一般被在街头叫嚣贩卖。

红袖额际不停渗出薄汗，终是被惊醒，乍然起身，许是因梦想起六岁时的家破人亡，遂一腔心酸。

十个春秋轮回，心中本已麻木，从未想过要去报仇雪恨，也未曾要重振沈家，红袖只想着随遇而安便好，她执着的认为墨弦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不至于沦为胯下奴，不至于被他人收入府内做填房，亦或是再经历更寒碜的事。

这便就是一大幸事了罢。

红袖从榻上起身，走到轩窗前，打开窗扇，晚风迎面袭来，形桑国国虽常年处于烟雨之季，夜晚却晴得不像话，愈是白日雨水将天际冲刷的透亮。

月影被屋外的梧桐扯得斑驳，红袖托腮望着半个月亮出神。

童年之事已记不大清楚了，也是，身于安乐之窝，养尊处优，衣食无忧自是记忆不深刻的，唯有那件大的变故才得以记忆犹新。

从小至今，红袖是不信所谓的善恶报应阴曹地府的，却有时便也无奈于因果。

父亲是叱咤于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最后落得妻离子散，人头落地，于何人之身都不可甘愿的。

心口闷得紧，红袖也无心再继续安睡了，坐久了腰间不好受，身着中衣又随意从衣架上扯一件外衣披在肩上走了出去。

……

“没睡还是已经起了？”

红袖走到后花园凉亭时，只见亭中石凳上有人影，她还未曾看清楚，对方便先开了口。

“醒了。”红袖随意答了一句，也没用敬语，却在看清人脸时才倏地停下脚步行了礼，“属下参见主上。”便又想起此刻自己衣衫不整，委实不成体统，也顾不得礼仪忙背过身将衣衫穿戴整齐。

遂也没看到墨弦展颜一笑。

“过来陪本王吃些酒吧。”见红袖杵在原地不知走好还是继续往前走好，墨弦嘴角扯起一丝玩味，真不知这女子心中所想之事，更是不解她的一切，虽已相处十年之久，本也以为该是对她了如指掌了，可还是模糊居多。

墨弦的话对于红袖来说一直便是命令，不论以哪种口气皆是，不过用来缓解尴尬木然还是第一次。

漆黑天幕里挂了轮皎洁的孤月，月光投在酒杯中波光粼粼，周边寂静，唯有鸣虫谱着凡人听不懂的曲子，听闻久了倒也不烦。

“从未见识过你的酒量，今夜便陪本王放纵一些可好？莫如此拘束。”墨弦边帮红袖倒酒，边说着，不像是相劝，到像是恳求。

是了，对于像红袖这样的奇女子，确实不知该用何种言语，何种姿态来对待。

红袖端起酒杯，杏眸点点，便又抬首望向墨弦，清澈莹亮的瞳仁注视着墨弦，清水般的脸盘上浮现的表情一如既往淡然。

墨弦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从以前至今都没有仔细端详过红袖，她肤白如雪，唇绽如樱，领如蝤蛴，齿若夸犀，西子般的女子，宛若误入人间的仙子，想着墨弦将视线收回，干咳一声，将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属下从未碰过酒。”红袖两道眉轻扫，如月般的眸随意望他一眼，道不尽的袅娜。

巧笑俏兮，美目盼兮，墨弦脑中只浮现出这八字，红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惹得墨弦一阵茫然，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而二人在这夜色中却透出些暧昧的儿女情长。

墨弦没问红袖第一次将酒喝下去是何种感受，红袖亦没问墨弦为何深夜不入眠，二人像是商量好一同去吃酒的玩伴挚友，未曾读过多少书物的红袖亦能同墨弦曲觞流水，悠哉悠哉。

“砰！”墨弦握在手心的酒杯被一把精致的小刀刺碎，碎片划过他的手心，划出些许伤口，瞬间血肉模糊，也就看不清究竟划伤几道，美酒顺着皮开肉绽流进去，如万千蚂蚁啃噬一般，痒，亦痛。

红袖忙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向墨弦扔过一块帕子，警戒地环视周围。

“何人？敢在慎王府造次，还不快快现身出来受死！”红袖厉声喝道，如秋水般的眸子转而狠厉。

墨弦接过红袖的帕子，在手掌上绕了两圈，与红袖一同起身，伫立于此。

用鼻尖想想也该是太子派的人了，看来他已然急不可耐要至墨弦于死地了，其他亦不管不顾。

从围墙之上跳下一行黑衣人，手中兀自持着一把长刀，刀光在月光下显得铮铮透着寒气。

“你们可知私闯王府是死罪一条！还不束手就擒，本王可以考虑从轻处置你们！”像这种软弱吓唬人的话墨弦是从未说过的，如今他只是想到红袖的状态，自己也未有十足把握能够应付得了这些来者不善之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自然，红袖亦是被吓了一跳，偏头看向墨弦，神色微讶，马上便也恢复以往的戾气。

一行人嗤鼻一笑，并没正面同墨弦对话，三三两两冲向前来。

许是酒劲上来了，红袖只觉脸颊发烫，一直烫到耳后，不用看也知定已泛红，脑子又该死的犯晕了，赤手空拳的招架不住如此之多的人，失误开始愈来愈多，身上，脸上实实在在的吃了不少力，嘴里一阵腥味，鲜血沿着唇角渗出，委实狼狈。

即便如此墨弦还为红袖挡了不少。

眼前看不真切对方的出招，红袖只能凭着仅存的意识来防守，她自知主动还击着实吃力，顾不得懊恼不该贪杯，况且还是首次吃酒。

瞧着再如此耗下去她和墨弦都得送了命，而奇怪的是那些人明显都是冲自己来的，红袖似是领悟到什么，转身将墨弦推出凉亭，自己又往靠近池塘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黑衣人全都跟着红袖去了那边，无一例外。

这边墨弦还在诧异红袖为何这般行为，放眼过去有五六人在故意拆凉亭的样子，而凉亭倒下去的方向正是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