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中陌上丘盘膝而坐,细细品着店家所谓的好酒,入口细腻,被其夸赞当之无愧,醺醺醉意,忽听得窗外击鼓之声,随即丝弦伴乐,陌上丘不觉好奇推开窗扇。
听闻是在乡下请的一家戏班子,唱功了得,此酒楼今日架起梨园,为的是整日有新把戏留得住所有宾客。
戏台之中敲敲打打,主角便逐个出场,唱的便是一出荡气回肠的《拜月亭》。
“一双绣鞋儿分不得帮和底,稠紧紧粘糯糯带着漩泥。”一时,哨兵赶上来,王瑞兰母子被冲散。
饰演王瑞兰的旦角衣衫褴褛,容上粉墨盖着她本来面貌,陌上丘看得出神,索性叫人将酒壶拿来,他直接站在窗棂前观赏。
“不问时权做弟兄,问着后道做夫妻。”在王瑞兰与蒋世隆结拜之时,王瑞兰娇羞状,被她表现的淋漓尽致。
后有情人被迫分离,王瑞兰日日思念,总叫人心中怜悯,台下坐客仔细观赏,未曾有扰乱之人,便可见得台上戏子何其卖力。
终归结局是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像王瑞兰这般有主见有计谋的女子,惹得众人钦佩,又有何许人等为之效仿。
戏毕,台下如雷贯耳的掌声一片,饰王瑞兰一角的女子羞涩躲在师兄身后,这便叫陌上丘不禁好奇,在台上之时却不见她如此胆怯,他人虽演得极好,却有她而显得黯然无色,而今又这般光景,真是特别。
“公子,属下将此女带来了。”在民间,陌上丘不喜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招来没必要的横祸,便微服出巡,这时随从在门外说道。
“进来罢!”陌上丘放下酒杯,挑眉看向前方。
卸掉那一脸的粉墨,女子却未来得及换掉戏服,头发方才摘下繁重饰品,一头青丝随意散在肩上,眉眼长得精致有灵气,看上去十六七的样子,眼中却尽是胆怯,手指缠绕着衣角不自在的站着,不时偷看一眼陌上丘。
戏班欲收工赶着下一场,后台之中忽走进一陌生男子,点名说有公子要见方才饰演王瑞兰一角的,她本不愿,班主却是一个视财如命之人,硬是推着她跟着男子出去了。
“先坐下罢。”陌上丘小心打量着她,又极温柔的说道,生怕吓坏了她。
戏子怯生生抬眸看了陌上丘一眼,只见他气宇轩昂,眉宇之中尽显高贵,心中不禁一紧,竟是不知世间男儿还有这般看着赏心悦目之人,转念一想,自己身份低微,痴心妄想便是罪过了,只听得陌上丘的话,坐在他对面。
“可否告知在下姑娘芳名?”
陌上丘之语皆客气听得她心中再不紧张,稍稍放松了些,眼前这位贵公子比不得别人,世人见戏子皆用着那一抹嘲讽之色,更别提用敬语什么的。
“薛脂。”
后来薛脂见陌上丘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一般,如晨曦,和熙的照在她的心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薛脂从小便被亲人卖进戏班,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欺凌,她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为自由之身,这一切,皆是陌上丘替之所为,后陌上丘教她读书写字,她却唯独记得这句话。
陌上丘在薛脂故乡置一间院落,安排薛脂在此居住,往日他一有空闲便前去看她。
时间流逝,树木抽长,久而久之,陌上丘甚少来这院落,薛脂便一日复一日候着他,从未想过要放弃,只要想起昔日与陌上丘的点点滴滴,她心中甚是欢喜。
下人看薛脂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自作主张将她老母与妹妹接了过来,不曾想这法子真真管用,分散了薛脂对陌上丘的思念,连饭量都胜过先前,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
即便如此,陌上丘再未踏进过这院中半步,薛脂终是明了,过往皆是黄粱一梦。
后有一日陌上丘其中一位姬妾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薛脂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便带着侍女前来闹上一闹。
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薛脂与母亲等人一齐用食,一群人鱼贯而入,带头那人掀了食案,院子中即刻便热闹了起来。
人群之中那位从头至尾的邪魅女子穿着华贵,只环抱双臂冷眼在一旁看热闹,薛脂众人抱头蜷缩在一角。
是了,薛脂本就生性单纯胆怯,何时见过此等情景,母亲年岁已高,更见不得如此惊吓,她与母亲双双抱在一起。
唯有妹妹瘦弱矮小的身躯挡在薛脂与母亲二人身前,却被那行人只手甩到了一旁。
闹剧不知进行了多久,薛脂等人脑中一阵眩晕,那行人走后她们还未曾能够缓的过来,只模糊之中得知一些消息。
那女子言,陌上丘乃当朝太子,连宫中云贵妃那等风尘女子都瞧不上眼,更别提这等戏子,若想入住东宫,更是痴人说梦,欲保住那条小命,安分些滚回老家。
原是这个理的,曾薛脂只听得下人口中的风言风语,心中只将信将疑,今日听了,方才觉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就连内脏之中,皆是冰冷。
为何天下之士皆薄情?父亲抛下她母女三人不知所踪,自己又步入母亲后尘,重蹈覆辙,薛脂胸口不知被何物硬生生堵着了,猛烈咳嗽一声,嗓子之中又腥又甜,用帕子掩口,才见帕子之中那抹腥红扎眼叫人站不稳脚跟。
薛脂吩咐下人前去陌上丘之处通传,今日若不来她处,明日他便再不能见到自己了。
那些时日宫中动荡,陌上丘舅舅东窗事发,皇上要降他舅舅重罪的,皇后没了主意,忙宣陌上丘进宫商议,便闻人听说薛脂之语,陌上丘心中并未在意,无非一些女人争风吃醋,薛脂胆小怕事的性子,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在陌上丘心中,女子本就如物,他给她们荣华,又可保她们一生无忧,又有何缘故非他不可?他不喜纠缠,世人皆趋炎附势,愈是薛脂,她的班主私下是求了陌上丘的,只要他肯出银子赎了她,那便是救她于水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