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窦向珊的一番肺腑之言，红袖再没多问些什么，没问她明明是想要保护那些可悲女子，却又为何方才同小厮争辩，嫌弃自己身上有残之事。

是了，红袖再无退路，以自己如今的狼狈样子，谈何条件？毕竟要留着这条残命还给墨弦。

想罢，红袖眸中木然，想来悲戚，为婆罗门卖命数十载，然抵不过一个还未出世的皇家血脉，被陷害又如何，他终是未曾相信。

“未知姑娘何名？”窦向珊见红袖迟迟不肯言语，想必她心中也是信了的，继而松口气。

“沈颜残！”往后是要在东离久居的，也可暂且忘却在形桑国的过往，那么名讳也该用新的。

红袖一直偏爱唐寅之作，《绮疏遗恨》之绣床中“月沈花谢事堪伤，春树红颜梦短长；只有绣床针线在，残绒留得口脂香。”用得自家的姓，取得诗中“颜残”二字，尤其是“残”字，她便是要提醒自己万不可忘记墨弦先前的狠厉之言。

“何字？”

“无字。”

窦向珊点头起身，出门招呼一些伙计来柴房将沈颜残扶上楼，后为沈颜残打点了一切，请来授礼之人到她房中教导。

后沈颜残才明了，醉萧阁唯供高雅人士听曲赏舞，却无世人口中那些青楼般淫秽不堪，那些地方皆是不可同醉萧阁相提并论的，知晓一切后沈颜残才得以理解为何那日窦向珊会如此激动。

醉萧阁同其他地方唯一相同之处便是这里的姑娘可攒够体己钱为自己赎身亦或是有知己肯情愿出重金为姑娘赎身。

可此地是解救她们之处，众多姑娘为报救命之恩，便甘心将一生奉献于此，即便人老珠黄也情愿将毕生所学传授后人。

极鲜少有赎身之人。

即便如此，沈颜残心中不免还是有疑问，何谓女？妻男生，为家事，生子教子，孝顺翁姑，始终一生，若只是纯粹的报恩，几百号女子，性子未免皆烈了些。

“沈姑娘，喝了这碗汤，便算入醉萧阁了。”嬷嬷手端红漆木盘，盘中放置着一只精致的白玉碗，碗中的汤几近透明，看着清澈。

虽然不清楚她们这碗汤中的名堂，不过入乡随俗，汤自是要喝的，沈颜残想都没想，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嬷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碗收了，同沈颜残说了一些乐理，诗经什么的，又称今日让沈颜残好生歇息着，明日便要开始学琴棋书画舞。

醉萧阁在东离可称得上汇聚天下有才华的奇女子之处，阁中女子琴棋书画同舞技堪称一流，惹得多少官宦公子与富家公子眼馋肚饱，奈何极少数能够娶得房中，大多数也唯有在醉萧阁一睹芳泽。

而那些极少数却因娶得醉萧阁中的女子在数月后不是家破人亡，便是凭空消失。

民间谣传，醉萧阁之中的女子皆为下凡成精的狐狸，魅惑男人心，后食人脏腑，销人钱财。

即便如此男人还是未能抑制得了自己的色心前去试上一试，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谣言终归是谣言，有几人深信不疑？未可知。

东离气候要比形桑国好些，无终日烟雨不断，只遵循着正常气候，不至于太过炎热，也不至于太过潮湿，而沈颜残居住的那间闺房窗外恰好也有一棵梧桐树。

沈颜残与墨弦不同，墨弦只爱那些有用处之人，就连偏爱的树，都要求它能够发挥所长，不做无用之树，沈颜残爱梧桐，只因它树干平滑，叶大优美，寿命过长，只可惜之前在形桑国的那棵，因常年积雨，生得并不是很好。

而今窗外的那棵，长得却是极好，盖着整个太阳，不至于闺中过于明亮了。

……

时间流逝，树木抽长，沈颜残已在醉萧阁过了两个春秋，嬷嬷当初让她学的那些几乎都有了起色，一年前窦向珊聚集了全京畿中医术最精最好的大夫帮沈颜残医腿。

沈颜残记忆犹新的永远是那句大夫才看她腿时说的那句：

“若初伤时不治必可治，拖久，虽亦能治，然则久矣。”

那么，便是当初墨弦不肯帮自己治，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夏盈盈当日之言，便就是真的了。

许是当初弹劾自己的父亲，害沈家家破人亡，后墨弦因对自己起了恻隐之心，养在府中，渐觉已成隐患，先除而后快，又因想起初时自己对他的次次袒护，不忍，便演这出戏将己逐出。

墨弦，委实下的盘好棋啊！

一年如眨眼间便已过，沈颜残不仅如同往日般行动自如，还能舞几曲，琴艺更是精湛。

在醉萧阁的这几个年头，除每日学习，一尘不变的还有每隔半月喝的那碗初入醉萧阁的汤，沈颜残早已对此汤有疑虑，却奈何阁中无信任之人，无法解释这一异事，每次送汤的嬷嬷又在盯着她喝完才走，沈颜残亦不想打草惊蛇，只能从了。

……

“姐姐，听闻今日形桑国国之王前来向东离觐见，我们醉萧阁是过皇宫的必经之路，姐姐可有兴趣陪小唯前去一观？”夺门而入兴致勃勃的是前不久才来的姑娘，乳名唤作小唯，生性单纯，又太过简单，不知为何却同沈颜残投缘，引用她的话来说这便是感觉。

对于小唯，沈颜残并不排斥，她又比自己年幼三两岁，便也由着小唯来，如今自己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不懂人情世故，做事雷厉风行，只求结果的那个红袖了。

此时沈颜残便也理解了当初墨弦所言的那句“你也该懂些人情世故了”。

不知如今算不算迟。

“姐姐？”小唯见沈颜残只是兀自托腮紧盯着窗棂，纹丝不动，便走过去轻推了沈颜残的肩，却被她反手将小唯的胳膊扣在一旁，小唯不禁疼出声，眼角即刻湿润了。

“小唯？”沈颜残定睛一看才发觉被自己压倒在地之人是小唯，忙松手，将她扶起，满脸歉意道：“方才我想事想得出神，未能察觉到你……你可好？”

被这么一吓，小唯自是不好的，还心有余悸，对待沈颜残多了一分惧怕，更多的是诧异，认识许久，却从未知晓沈颜残身怀武艺。

“额……姐姐，你可否告知小唯，为何你会武艺啊？”小唯甩甩发胀的胳膊，两眼放光的盯着沈颜残。

关于此事，沈颜残还不想让第二人知晓，包括小唯。

“方才你说何人向东离觐见？”

“对！差点把正事忘记，今日形桑国国向东离觐见，小唯想去看嘛，姐姐有无意陪我同行？”

不愧是小唯，只要你接下来所言比先前她问得有趣的多，她下一刻便会不记得了，沈颜残心中暗喜，对付小唯还是有些办法的。

却又乍然想起小唯之言，形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