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便可”这四个字如同定身术，将在场所有的人怔住了，自然，陌上丘除外，沈颜残能够出此言陌上丘并不意外，他只诧异，为何沈颜残会替自己着想，这并非沈颜残的作风。

“姑娘万万不可……”郎中颤颤巍巍道，用余光瞥了一眼陌上丘，看他作何反应。

“胡闹！”陌上丘厉声喝道，神情薄怒，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沈颜残拉出去了。

沈颜残完全能够理解陌上丘所想，即便他不说他的计划，沈颜残亦猜得出一半，陌上丘无非是担忧时间略紧张些，若错过此次选秀，一切皆功亏一篑。

可沈颜残如何也理解不了，为何自己所举对陌上丘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却要动怒。

陌上丘将沈颜残拽到游廊之中，游廊周围挂着鹦鹉、家雀等各种鸟雀，见来人迎过，众鸟皆在笼中乱撞，扑腾着翅膀哗然一片。

“你可知不用那剂药你定会痛死，倘若真就耽搁了时间从长计议便可，你身子怎的能撑得过？”陌上丘坐在台矶之上，同沈颜残心平气和道。

是了，这般叫人听了涕泗交颐之语要是别人闻去，自是心存感激，舒一口气的，沈颜残虽不能大言不惭之说自己过于了解陌上丘，然却摸得透些，他自然不是这种人。

“殿下可是怕我这小命撑不过术后，糟蹋了殿下多日的栽培与苦心？”沈颜残淡然一笑，也不多加思虑，直截了当说道。

不得不说，在沈颜残身上确实有许多夺目之点，聪慧，灵敏，唯独这说话直接便是致命弱点，她如同河豚，小心防备，身上亦有剧毒，可若遇到强些的对手，还是会变为对方的盘中餐。

她是块璞玉，还待雕琢。

……

“不管是何原因，本宫定是不允你这般胡闹。”若解释其他，定会让沈颜残认为自己是刻意掩饰，倒不如按着她的方式来，将话说简单直接些。

若说怕疼亦或是怕死，沈颜残是不屑一顾的，婆罗门中地牢设有私刑，共计十五套，一来是为地牢之中关着的囚犯所受，二来，便是违反门规的室者受罚时所用。

这十五套，沈颜残皆受过，只因她救主心切，先斩后奏，错失了最后线索，墨弦大怒，便是眼睁睁看着她一次受完所有刑法。

婆罗门之中的每样酷刑都能令人皮开肉绽，沈颜残玉体上已发黑的伤痕，一半来自于那刑，那时便能挺过来，这时又何妨？

况且，她亦等不了那么久了……

“我是不怕的。”二人相继无言后沈颜残终是背身柔声说道，虽无强硬之气，却叫人无法拒绝。

此对话难以为继，陌上丘见沈颜残欲移步离开，只好妥协，无奈道：“随你便好，你无论如何亦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殿下请说。”见陌上丘答应了，沈颜残也并未想象之中的喜出望外，反之，竟有些不言而喻的失落感，并不强烈，沈颜残亦没办法当回事。

“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可否先行服用本宫宫中麻药，待药效过了你便忍过这一遭，少受一刻便也是一刻，你说？”陌上丘这番话，比起用谈条件之说，不如用央求来形容要贴切的多。

“谢殿下体恤！”沈颜残回身向陌上丘施了一礼，先行离开。

“你可真心急切要离开我东宫的罢！”陌上丘看着沈颜残单薄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嘴角扯过一丝苦涩。

又想到术时沈颜残便是要经受常人未能承受之苦，陌上丘不忍上前，在房中屋外多派了些人手照看，自己进了书房，并从府内多调出了些太医，以免发生意外之时，沈颜残能够受到及时治疗。

自己能做的，便只剩这些，陌上丘懊恼似的看了一眼沈颜残所在的厢房方位，执笔在草纸之上挥笔洒墨。

房内五六个侍女在一旁听候郎中差遣，沈颜残躺于一张如同床榻大小的四脚木案之上，厢房内用厚厚帘幔遮住了外面阳光，周围灯火通明，还摆置着西域独有的镜子。

起初沈颜残好奇郎中所作之用途，却生来不爱追根究底，便按照郎中所指先行躺在木案之上，用了药，郎中一直同沈颜残交谈，开始沈颜残还能流利回复，逐渐眼皮变沉，嘴唇发麻，舌尖愈发难动弹，再便没了意识。

因中原麻药药效要比西域制作的小些，具体多久郎中不知，只想着尽快做完，也可让沈颜残少些皮肉之苦。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大冬日的外头竟阴了下来，顷刻间天际之中一道雷电划破苍穹，闷声一炸，瓢泼大雨瞬时倾盆而至。

说不清是屋中闷热，还是心中躁急，抑或是些许畏惧，郎中额际不停渗出薄汗，外头雷声一阵一阵敲击在他心头之上，沸天震地，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甚是紧张。

外头雨声愈发紧了些，积水顺着瓦片屋檐湍急流入院中青石缝中。

屋内门扇不停的被关了又合上，侍女们来来回回几趟，手中皆捧着铜盆，盆中血水被泼在树底，顺着雨水被冲刷至院中各处，众人见了真真骇人。

还在忙碌的郎中见沈颜残还未有反应，心中庆幸中原之药未有传闻中那么不中用，甚是欣慰，抬首无意却瞥见沈颜残正睁着双眼，如蝶翼的羽睫上下眨动，似是要盖住整个眼帘。

虽她这般儋定，脸上却是无任何血色，嘴唇发白，手指忍不住的颤抖，这般痛楚，可想而知这样女子是如何忍受着的。

身子虽已换了皮，便是要在容貌之上做文章的，可脸上之痛，更是无人能受得住的。

“姑娘，我们已无回头路，可是能经得住更加疼痛的？”郎中像是在宽慰沈颜残，亦像是在给接下来的痛苦做些铺垫。

此刻沈颜残渐已麻木，说不出究竟哪处疼，顾目四盼，见得大理石地板之上血痕斑斑，鼻中腥味药香味混着来，怪异又令人作呕。

她目光沉寂如水，施施然阖上双眼，示意于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