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洁白的皮肤吹弹可破,脸上薄施粉黛,身着极为淡雅,风吹过,稍显单薄。
陌上丘见着沈颜残对向她走去的女子莞尔一笑,第一次发觉她脸上竟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也是,她不曾对自己笑过,何能发觉?
遣了随从,陌上丘带沈颜残上了一座极恢弘而又富丽堂皇的画舫,船头一人撑着舡桨,轻划在河面之上,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画舫周围以珠帘掩着,红顶红身,舫中烛光一豆,倒映在舫布之上二人的影子摇曳着。
外头天色已晚,河风徐徐拂过,珠帘三三两两碰撞在一起,河面如同一块巨大的黑玉,任由行人鉴赏。
“不知殿下带小女子来此何事。”
周围一片寂静,而陌上丘却又不开口,只是目光直视河面,沈颜残见天色越发晚了些,回去迟了被人嚼了舌头便不是好的,故而先行开了口。
“青黛,你是否厌极了本宫?”烛光点点,倒映在陌上丘棱角分明的脸上,愈发增添了些立体感,他沉声相问,失了平日中的高高在上。
若说讨厌,该是算不上的,沈颜残仔细斟酌陌上丘所言,抬眸却对上陌上丘如黑曜石的双眸,匆匆躲了去,面不改色道:“殿下多虑,我本贱命一条,有何资格?”
“青黛你又何苦妄自菲薄?”陌上丘轻笑。
若不是沈颜残托人暗中调查陌上丘,恐怕会将他的殷勤信以为真,若是真的,沈颜残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倒也不至于而今这般不是滋味,原来世人皆三分真七分假。
“我若不妄自菲薄,恐怕早已助了殿下了,可是?”沈颜残饶有趣味的看向陌上丘,却将此话说得风轻云淡。
见沈颜残顽笑般的揭发自己的目的,一时不知如何回她,是了,他便是要借沈颜残来羞辱云贵妃,羞辱父皇,从第一次送她表字时,原以为她便是那与世人无异之人,不曾想她只是不知罢了。
目的虽重要,但陌上丘更加喜爱有难度之事,愈发有阻碍之事,他便愈发上进,即便最后沈颜残落得自己手中,还是有值得回忆的故事,何乐而不为?
只是此女子似乎下手比自己快些,早些察觉了一切。
“那为何青黛不愿助本宫呢?事成之后你便得到你想要的所有,本宫也达到了目的,这般双赢之事,青黛为何不愿?”既然已破釜沉舟了,陌上丘亦不打算继续瞒下去。
“殿下可知我想要何物?”沈颜残脸上神情冷如四月凉雨,低沉嗓音隐含不屑之意。
本想着用名利来诱惑沈颜残,陌上丘此时却以洞悉到她并非凡人,似是不该用常人之欲来满足她,须臾,陌上丘终是启唇道:“本宫可保你形桑国!”
形桑国,墨弦,墨弦,形桑国,自来到东离国时,沈颜残便把这两个词关联在一起,不愿提起,每每这时,沈颜残就愈发觉得自己无能,何时起,曾差些将形桑国中所有权贵翻个底朝天的红袖,心中亦有了软肋。
即便如此,沈颜残从不想承认自己这份感情,她只知,有些习惯,一年半载是极难改变的,她将做的,是早些摆脱这样如梦魇般的诅咒。
“我已再不是形桑子民,殿下欲如何,与我何干?”说罢,沈颜残起身,画舫也随之摇晃。
愈是在意,愈是表现得无关痛痒,沈颜残,你可是这般?陌上丘只觉这场博弈,自己已是胜了一半,不觉嘴角已扬起得意的弧度,继续追道:“那你可知你在醉萧阁中每半月饮得那汤药是何物?”
醉萧阁?汤药?沈颜残顷刻间眼前一片清明,莫不是醉萧阁中陌上丘是东家?是了,这便能解释的通为何当初窦向珊一眼便认出了陌上丘,东离国之大,向观亦不逊色,太子陌上丘之名声自是响亮,见过他真面目之人却少之又少,窦向珊却能轻易认出。
民间相传醉萧阁中女子皆为狐仙转世,魅惑人心,食之脏腑,销之钱财,这般想来,定是奉太子之命铲除朝中对他有威胁之臣。
杀人于无形,论何人亦无法联想到陌上丘之身,高明,实在高明!
这醉萧阁,如同墨弦的婆罗门,皆是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刽子手。
而,才逃出婆罗门,便又进了个醉萧阁,真真是场笑话,莫不是自己今生便是被人指使之命?
岂能轻易甘心?
“可是蛊?”沈颜残倏尔回首,晚风习来,她泼墨似的青丝扬起,清淡却不刺鼻的香气随风扑来,却让此话显得不那么庄重。
西域有一种蛊,不曾用活体,无色无味,功效却利害,若按时饮用它就像清水一般,身子并无多大变化,如若有一次未能及时服用,身体之中就像住了千万只蚂蚁,在你脏腑之中咬食,皮肉会不停的痛痒,中蛊之人死相一般都很难看。
沈颜残曾怀疑过,却听闻这种蛊是禁品,各国规定不得私自贩进,违令者是要杀头的,且此蛊价格又高得离谱,以窦向珊的实力与胆量,定是得不到的,换言之,若是陌上丘,就极容易了些。
他有财,亦有权。
这样一来,不难断定此蛊便是化形蛊。
见陌上丘不回答,想必是默认了,沈颜残轻笑,秀眉凤目微微一挑,抑扬顿挫道:“你后,欲为一国之君,竟知法犯法,草芥人命,后何以服众?”
听闻沈颜残之词,陌上丘便已知她十有八九推测到了,如化形蛊,如醉萧阁真正之用途,便也无话可说,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至少她沈颜残身怀蛊毒,化形蛊唯自己手中有,他处却无,且化形蛊无解药。
“是又如何?你已知真相,乖巧听命便好!”陌上丘颔首,把玩手中的茶盅,又想起之前自己只将她用来刺激父皇太过大材小用了,这般聪慧又有胆识的女子,只拿来这般利用,可惜了,便计上心头,眼底闪过一丝阴霾。